说到另一边,已经到达漠南境内的沙华和南秋风身上都染了些风尘,南秋风伸出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脸颊,看着沙华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也蹭了不少灰,笑了笑。

“我没骗你,只是你没问我而已,我找你,起初的确是为了要当上大漠之主,找了两年之后,夏青的爷爷从漠东找到了我。一年后,我和夏青见面,时机并未成熟,所以我又等了两年,我要做到万无一失,我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一个地方失败,所以光有夏青远远不够。”印瞳说出这句话后,看向狸儿,深黑色的瞳孔中毫无隐瞒:“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有野心,我本身就不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大胡子你都满脸是血了还担心我?!”凤炙有些不屑,眼神朝司空傲眼角边的伤口看了两眼,见着不深,便挥了一下火红色的袖子:“他们谁靠近的了我凤炙!”

那人眉清目秀,长得不吸引人,却有说不出的舒服感,气质出众,嫣然一副睿智聪明,那人一手执扇,衣摆翩翩,一拱手,一弯腰,书生般的声音说了一句:“在下连悦华。”

江仇眼前一片黑,眼睛已经失明了,耳边也渐渐失聪,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心跳即将停止。爱这个字能牵扯人的一生,他不敢说出口,满腹的爱,就陪着他一起下到地狱吧,他死了之后,小饭身边有司空傲,有胡亥,有离先生,还有他最爱的主子,多好……

印瞳回头再度看向他,最后一挥缰绳朝坡下奔去,直接靠近上官靖,上官靖在众人的拥护下往后退,要保住大局,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往前冲而让自己陷入囫囵之中。如果一方将领都陷入危机,那整个军队就如同散沙,不堪一击,他朝后退了退,连悦华一个上前与他并齐。

胡亥猛的点头,哭的气也没喘稳:“好,好,只要老大你不要我的命,只要老大你还肯让我跟在你身边,怎么都好。”

江仇领兵出战,带出的部下全都是自己亲自训练的,从他和对方首脑交战时一直处于上风,直到现在两军交战,他们更是士气大涨。其实整个摄鹰王的下属都清楚鹰王的决定,这个计谋还是离先生出的。

“嘿,找到了,可漂亮的一块玉,你瞧瞧,瞧瞧,晶莹剔透,在月光下还发光呢,快看!真漂亮,肯定值不少钱。”店小二满嘴脸的贪婪,那玉块的确晶莹剔透,莫约一指长两指宽,上面刻着二字——秋风。

众人商议结果离开之后,江仇嘀咕了一句:“怎么没看见那个和咱们主子形影不离的离先生?”

印瞳松开口,在狸儿的锁骨处留下一点不大的红痕,两天便可以散开的轻度。

不,不会的,按上官靖的性格,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和他当面拿出来谈,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的不出声,只是看着。

次日,那个重伤的人却比连悦华他们两个更早醒,不过他像是认得那人似的,也不站在连悦华身边,而是坐在那人身边,笔直的,即使身上是伤。那人醒了之后,看见他一笑:“可算是又醒了。”

自己负手而立,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大步朝漠北的方向走去。

“那你还不知声。”印瞳倒是一派悠闲,靠着椅子上与狸儿对视。

“那个手段,我印瞳还没必要用到,现在大战在即,你不给我添乱就已经算是帮忙了。”印瞳一笑,身子微微向后靠:“我知道你的心思,司空傲是个老实人,不会逼人就范,最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来,而你……软硬皆不吃。”

印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一笑,笑的事不关己:“其他人牵绊什么我不管,我只知我牵绊所在乎的,若也有牵绊你的事,何不试着去放手,若放不开手,又何必在乎是否牵绊自己。”

“你来干吗?!”

两百年前他帮着卫鉴夺得大漠,却伤害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在他帮了卫鉴之后,间接害死了印敌,也注定在卫鉴成功的两百年后,他要帮助印瞳夺得大漠。

“混蛋!你混蛋!”凤炙垂下头竟然就这样嚎啕大哭起来,司空傲看着愣在原地,被这样的凤炙弄得手足无措,他从来没见一个男孩子这样哭过,要说哭也就见小饭一个人,哭的时候也算是梨花带雨,和凤炙身形差不多。

再多挣扎,再多怨言,中了钟情之药的人,怎么也听不见,这边且不说,待看另一边。

司空傲只当他兴致来了,也不管,脱了衣服就往床上躺,凤炙皱了皱眉头,他要是睡下了,哪儿来的第一眼爱人?便拉着只穿着里衣的司空傲走到窗户边上:“大胡子,先别睡啊,陪我看看花儿。”

……

两百年前的战神——卫鉴。

屏风后头,躺在水桶里正开心泡着澡的凤炙听到一声尖叫,笑容更加深了,伸出手从桶里招了点儿水到手臂上,那只浑身通红的蝎子从他的颈脖后面爬上手臂,与白皙的皮肤成了鲜明的对比。

疆门城内大多都是生意人,摊子摆到了路中央,人打这儿经过的时候都自觉下马下骆驼,牵着走过,省的伤及到人。若真有急事还有一条专门是通马的小道儿,那儿没人摆摊,只是天热的时候有人会在边上摆上个凉茶铺子,赚起钱来也容易。

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回到印瞳给自己安排的屋子里,远远的就能看见沙华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吹着冷风。他一直以来也都是一个人,从未对谁打开过心扉,难道他不孤独?或者他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习惯了孤独?

司空傲看着凤炙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一步,本能性的退后一步:“司空傲。”

“坐下,喝茶。”

“啧!让你多吃点儿,看这几天把你给瘦的,你不好受我们也都不好受。”

从印瞳会对他笑,会和他开玩笑,会给他起名字,会把他逗跑。

沙华和司空傲两个人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过了许久之后,感觉天就快亮了,印瞳才开口:“你们在路上遇见什么了?”

“大冲,官兵查来了,赵方赫和胡一柄刚死黄臻就知道我们的老窝,赶快让弟兄们撤离。”胡亥走到厨房对着密道口就喊,方大冲探出了一个头:“早听到你在外头和那家伙说话的声音了,俺已经让弟兄们撤离了。”

次日黄臻便派人去了管道查看,因为经常刮风沙的缘故,原本应该留些线索的地方都被风沙掩盖了,查不出一点儿头绪。不过后来黄臻在赵方赫书房里记载了马贼资料的书中找到了有记载几个月前赵方赫亲自带人去剿马贼的时候曾看见过马贼在官道上设下的陷阱,偌大个坑,能装下好几百余人,风沙以来便被活埋了,难怪有无一活口之称。

“主……”小饭刚想开口喊他,便感觉周围的气氛都不对劲,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这么抬着头看着印瞳。

信封上放着一块融化了一半的糖块,糖化了,染黄了一圈信封。

被关在了院子中的胡一柄气的脸色都变了,刚好的伤此时又在隐隐作痛。

“那就叫狸儿吧。”印瞳像是根本没听他在说话似的,自顾自的吐出这么一句,引得狐狸朝他瞪了一眼,抿了抿本来就很薄的嘴唇,化成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有的时候一些经历就像他下的这盘棋一样,到最后是谁输赢都不重要,因为途中就已经结束了。所以他离开,一离开便是两百年,两百年来他游历人间,幻成各种模样,书生、医师、商人,却没有一个身份能真正满足自己。

天涯客栈今天晚上倒是弄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就连胡亥平时私藏腌好了的骆驼肉也给全拿出来了,小饭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方大冲被众人按在了凳子上动也不能动。先是看着司空傲搬了两大坛好酒,又看见小饭烫到了手摸着耳垂,接着是胡亥直喊让一让,沙华拿着江仇宝贵的剑将烤好的肉切成小块,而江仇……就拿着算盘一边算一边嘀咕今天的开销,脸上还挂着笑容。

司空傲凑近看了一眼,是只小蝎子,沙漠中看见蝎子是常有的,只是他从未在天涯客栈周围碰见过,不在乎的随手将蝎子给弄走,开始打扫。

这些印瞳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今天那场不寻常的风沙虽然让他成功的劫了银子出来,可接下来他要夺得整个大漠的目标还很长远,具体从哪一步出发还待考究。只是他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人真的能诉说而已,印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向来都是一个人扛下一切的,和手下的几个人说这件事儿,还不如自个儿对着白纸画图。

司空傲对印瞳的第一眼印象就不差,有人会用正常的目光看自己,愿意留下自己谋个生路就是好的,为了印瞳,他当然不惜一切。正如印瞳所说的那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谁对他好一分,他就对那人好十分。

等到两个时辰左右,沙华才站起来动身准备离开,司空傲跟了过去,小饭还不忘叮嘱两个人路上小心。

“他们还没发现。”靠在门边的沙华开口:“刚才进来的是吃饭时候打人的,身上带毒。”

司空傲像是才明白过来:“你是黑鹰。”

黑鹰便是漠北最让人头痛的马贼头子,据说黑鹰带领的马贼阵仗大着很,每次出没的人数都不一样。他之所以叫黑鹰的原因还因为不论他去哪儿,头顶上都跟着一只巨大的黑鹰,如同鹰王一样,脖子上还有一圈白色的羽毛,远远的就能听见鹰鸣。

印瞳一愣,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晃着手中的玉柱度步回去。

司空傲不解的看向狸儿:“离先生有何话对我说?”

“该走时,让其走,该留时,其自留,司空将军你虽不算绝顶聪明,却也是大智若愚,凤炙与你并非强求的来的,我只奉劝司空将军一句,男人的承诺至关重要,若司空将军早有想法,何不按照想法行事?多恼其他也无益。”狸儿说完这句,便顺着印瞳的脚步离开。

只剩下司空傲一人站在原地,承诺,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