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房间内,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手上端着个烛台,缩在床角里翻来翻去的。

“请鹰王三思,考虑再选人选吧。”

“唔……”狸儿微微皱起眉头,手指颤抖的捏着印瞳肩膀上的衣襟。

带着复杂的情绪,连悦华上马,一勒缰绳,掉头离去。

“嗯。”连悦华想要坐起来,那个人一身中原的衣服,可看上去和普通中原人又不一样,他的眼皮有些陷,让那双黑色的瞳孔更加深邃。那人走过来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在怀里喝了些水,还吃了点儿干粮之后,才将他放在一棵树旁靠着。

那眼神中的凌厉他一生难忘,当时他心思复杂,也没管其他,随便点了点头连来的目的也忘记了,回去之后便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眠,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提起,此时死前,竟然记起来。

“你刚才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印瞳知道狸儿聪明,他有想法不一定会说出来,刚才黄臻提出夜袭的时候,他便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蹊跷的很。

“你又是?”

“狸儿。”印瞳终于还是主动走过去,站在狸儿身边的时候叫了他一声,对他一笑,狸儿抬起头看他一眼,好像刚才并非失神,只是凑巧看到那个地方似的。

这回没有刮风的声音,凤炙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绝对是有人在喊自己,并且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还一度成为最近这些日子的噩耗。

“糟了!”司空傲捏着手中的白玉药瓶,也不从正门走,直接轻功从窗户飞了出去。

司空傲看着他眼眶红了,又看了看自己用力握住对方手腕的手,心里一自责便放了手,刚放手便被凤炙又扇了一耳光,两边脸上一阵疼,像是被千万个蚂蚁咬似的。凤炙两只手能自由活动的便拿起床上的剑朝司空傲砍过去,司空傲又抬手拦住,用不算轻的力气将凤炙手中的剑丢到了窗户外头。

如此聪明,更让连悦华心寒,一根手指的指尖进去的时候,连悦华惊恐的睁大眼睛呵了一声:“啊……上官……靖,上官靖,不要……不要这样!”

说完两个人就朝楼上走去,凤炙坐在窗户旁边看着窗户外头的风沙,心里盘算着刚才给这两个人下药的事儿。他凤炙虽然配毒有一手,不过还有一种药打从配出来了就从来没用过,此时也算是试验试验了。

只是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他和印瞳一样吗?纵然他拥有着人的身子,却不老不死。

看着放在桌边的那盏茶杯,总算清楚这不是一时幻想,世间竟然有那么动人的容颜,分明是个男的,却在不自觉中透露出几分妖媚,尤其是那双淡褐色的瞳孔。不过,他说的却是让上官靖不得不深思熟虑的问题,什么摄鹰王有朝一日当上大漠之主是顺从天意,让他不可逆天而行。

笑嘻嘻的将银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心里更是开心,没想到落魄的两人竟然这么有料,随随便便出手就如此大方,刚开心完了,喉咙管就一阵难受。胃里也一阵翻滚,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小二捂着肚子跪坐到了地上,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刚想要开口喊救命的时候大片鲜血就从口里翻涌出来。

他呵呵一笑,转了个方向,指着前面一片昏黄说了句:“那儿,往那儿走三天差不多就能到疆门城了。”

狸儿僵硬着全身,嘴唇上刚才被碰到的地方似乎还留着印瞳唇上的温度,滚烫的灼伤了那一小块皮肤,只是蜻蜓点水的碰触而已,竟然让他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烧一般无地自容。一句话也不说便转身随着冷风消失在屋顶。

转念想眼前这个人看样子功夫就不弱,一直站在上面自己都没有发现,硬来的话是不好对付的。凤炙突然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波动一下披着的头发,薄薄的唇勾起个微妙的弧度,一双眼睛似勾人似的瞥了一眼司空傲。

“若是沙华去,或许真可以全身而退,可达到目的的几率却很小,司空傲是个子,平日里看起来精明又不怎么说话,可却是个死脑经,牛角尖放在那儿就是让他这种人钻的。你若让他把凤炙带回来为我们所用,拼了性命凤炙也拗不过他,更别说半途中遇上了危险就放弃这回事了。”到头来,狸儿还是解释了一遍。

小饭因为亲眼见到胡亥和大冲两个人的死,受了不少的打击,这几日才见好转,在外头都说他是因为长时间照顾印瞳自己反而没好休息,感染了风寒罢了。现在看来精神好多了,脸上的表情也丰富了些,江仇一直陪在旁边印瞳全都看在眼里,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晃了晃脑袋到别处潇洒去。

将印瞳带回了房间,平稳的放在了床上,又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伸手触碰印瞳滚烫的额头,虽然没喝多少,却醉得不轻,酒不醉人人自醉,若他不想用醉来掩盖事实对他的冲击,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毫无防备?

黄臻看整个客栈骤然崩塌,手臂上的麻木已经蔓延了全身,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印瞳突然开口:“先扶黄将军回去,他中毒了。”

以前老大在的时候他们做的万无一失,现在看来却十分棘手了。

“好冷,回去了。”印瞳站了起来,朝楼下飞去。

又是一夜,彻夜无风,小饭真的是熬到能蹦能跳了才被江仇准出了房间,不然还得关在屋子里发闷呢。出门第一件事儿就是往印瞳的房间里跑,虽然听江仇说了主子醒了,不过不亲眼见一面就是不放心。

只有这样,印瞳才能顺利走上他的道路。

机灵的副将带头用手中的盾牌挡住了毒箭的攻略,好不容易保住了绝大部分的人之后,弓箭手没有停止攻击,反而从四面八方传来陆军的喊声。

“其实,你是没有名字吧?我在大漠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听过你不少传闻,大家都狐狸狐狸的叫你,连个代号都没有。”印瞳瞥了狐狸一眼,狐狸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如雪的长发随着风摆动起来,随后才微微勾起个嘴角。

狐狸从来没有名字,那人知道他是狐狸,高傲的说自己要当上大漠之主,却从来没有打算主动运用他大漠狐狸的能力。对于那人来说,朋友即是朋友,他自己的事从来不希望别人插手,私底下自己帮过了多少次从来都没有告诉他。

里头的赵方赫睡得不舒坦,外头的胡一柄也忙得够呛,他胡一柄带出来的兵都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话,大漠里的兵都是认主的,不管你多大的官衔,他们心甘情愿才会听你差遣,否则就算死也不会无故跟着你身后跑。

以往印瞳每天早上都会跟着枭出门,不到吃中饭的时间不回来,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周围人想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早上他都没有出过门了。

“当然,老大什么时候有负众望了?”印瞳呵呵一笑,推开了小饭,摘下面具朝楼上走去:“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我们当然是马贼,只是不会一辈子都做马贼,马贼……只是我为了和朝廷作对一个比较好听点儿的称呼,我可是要当上大漠之主的人。”印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有些许骄傲,仿佛自己一定可以当上似的。

江仇一拍小饭的脑袋:“你能更笨点儿吗?当然是凤炙了!”

“有毒?!”胡亥立马朝后退了一步,小饭也皱起眉头:“放心放心,我们刚才吃的里头没问题,不仔细闻还真没闻出。”

“你是谁?”司空傲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噗笑了出来。

只见胡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手上拿着大刀朝骆驼走过去,男人皱眉:“胡亥,在干什么?”

“上官靖。”狸儿声音不大,抬起头一双眼睛满是震慑人心的威力:“你不该胡思乱想。”

上官靖被这眼神惊住,也不说话,捏紧拳头:“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你不是知道么。”狸儿背对着他,自己的心软,竟然给上官靖这样的错觉,是他的错,是他的错罢,一开始就不该因为他是迎阳的后人而想要留住他的命,他是生是死,都不是自己能安排的,他该生该死,冥冥中自有定数。

“你喜欢印瞳!呵!你喜欢印瞳,他也喜欢印瞳,我上官靖哪一点儿不好,入不了你狸儿的眼?!”上官靖伸手欲抓住狸儿的手腕,被狸儿一个晃身便躲开了,此时狸儿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微的同情。

“这话,你是对我说,还是对谁说?”说完这句,他便大步离开,上官靖被他这句话给问愣了,回过神来,那抹白色早就不在,这话,他到底是对谁说的?

当然是对狸儿,只有狸儿,只有这样的神秘,这样的美貌,这样能震慑人心的气质才能让他上官靖喜欢上。

绝不可能是因为……

上官靖翻身上马,骑着马飞速离去,拉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一双眼中满是肯定:“不会,不会是因为连悦华,绝不是因为他……”

……

印瞳坐在营帐中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有人进来,他也耐着性子,将茶杯中的水全都喝完了之后,才慢慢开口:“进来。”

见对方没有动静,便用了点儿力呵一声:“给我进来!”

此时,布帘外才有人掀开,低着头走进来,除了身上的盔甲之外,还有一圈黑色的布包裹全身,半张脸被隐藏在黑布中,一双眼睛因为低着头,被头发挡住,看不清表情。

“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印瞳盯着那个人的头顶,如今他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看不清长相。

“鹰王,没什么要吩咐的话,我就下去了。”那人开口,虽然沙哑,虽然被损坏,但的确是他熟悉的声音不错。

“胡亥,你在恨我。”印瞳捏紧拳头,他想扯开那人的面纱,想看看以往的人到底被摧残成什么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念让他在自己军中呆了大半年而不动声色。

“我没恨你。”胡亥开口,伸出手,缓缓扯下脸上的面纱,那上面竟然是交错的刀痕,毁掉了他原本俊帅的面容:“甚至为了你,不惜毁掉以往的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