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沙华冲到了印瞳的身边,直接扶住了印瞳倒下的身影,这伤不清,足足一剑贯穿了胸口,此后他还动用了内力将黄臻推开躲过流星镖,大量出血,染红了整个上衣。

也正因为这个习惯,他才能碰见一个怪人。

只见对方拿起茶杯慢慢倒了一杯茶,看着水柱倾泻到杯子中溅起的水花,端起杯子慢慢品了一口又满意的放下,抬眸朝一直盯着他的自己看了一眼:“你怎么不说了?”

“他告诉我,让你少往他那儿跑,你告诉我,到底是有没有这档子事儿?!”胡一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瞪圆了一双眼睛直接把胡宵吓傻了,胡一柄虽说拍马屁才是第一,可多年在沙场作战的经验也眼观鼻鼻观心的揣摩出了胡宵的想法。

如同今日一般。

赵方赫带着一千来号人马过来,看着马贼总共也就只有两百多个,杀了他三百多个官兵竟然没有一个人死掉,受伤的也很少,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兵太没用了,还是对手太可怕了。他带领着众手下更加卖力的往前冲,不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让黑鹰全部都死在自己手下!

一听有主意了,赵方赫就随便吃了两口,看着差不多了,才猴急的在此握住金诗的手:“夫人,这点子……”

司空傲是听过凤炙这个人的名头的,据说他杀人不眨眼,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总要死几个他才舒坦,最狠毒的一次是他为了找走失的蝎子王,竟然杀了漠北马厮一家五十多口人,一夕之间全死干净了,各个身上中的毒都不一样。他的目的不是让人死,而是享受将人杀死的过程,看着自己的毒将人折磨成那个样子就快乐,这种形容用在凤炙身上虽然变态了点儿,但一点也不为过。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看来是那些官兵上来了,像是有人要推开他的门,小饭在外头拦住,说了句:“官爷,这是我们老板的房间,不好意思,您朝前头走。”

“是。”久了,他也才开口说了这一个字。

大汉走了两步就能看到天涯客栈的轮廓,走一步在沙漠中就陷进去一个脚印,没一会儿就到了天涯客栈的门口,这名字起的倒是大气,可从外头看进去马马虎虎的样子,小二还端了个长凳子睡在了门边。大汉走过去喊了声:“伙计!”

“妈呀!关门!快关门!”老板一见这阵仗立刻进门让人把门给关了,小二拉着小孩儿的胳膊:“还不快进来!”老板一脚踹开了那孩子,对着小二就骂:“还管别人!还不快关门!”

战火连天,门外的混战,门里的厮杀,一夜之间上万将士死了大半,剩下的苟延残喘,只剩下了一万三千多人还在坚持着,战争看似荒唐,却染红了漠北这一片土地,鲜红的地面上黄沙粒粒都是血腥味。

门外的横尸遍野,门内那显眼的两个将军尸体,还有他们中间那一抹艳红色的身影,在风沙中僵硬。

自始至终,都说不清错在谁,一万三千将士精疲力竭,看着自己同伴与同伴的尸体,原本几个熟人熟脸的,见了面还会打招呼,微笑,此时看来,早就被割花看不清容颜了。

胡一柄府上,焦急得走来走去的胡一柄的妻妾,还有两个士兵看守着的胡宵的房间,房内,窗户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纱帐翩翩,一抹白色的身影随着风落在了床边。看着床上整齐叠放的被褥,还有桌面上那封胡宵给胡一柄的信件,最终拿起了落在床头上的一张薄纸。

上面刻录着赵方赫和胡宵的点点滴滴,勾起一幕幕胡宵脑中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快乐回忆,也是如今的痛苦回忆。若没有这封信,怎么迫使胡宵冲入赵方赫的府邸,若胡宵没有将胡一柄的计划全都告诉赵方赫的话,又怎么引起赵方赫和胡一柄双方的战争,最终死的不光赵方赫一个人,胡一柄也必定要消失。

只有这样,印瞳才能顺利走上他的道路。

五指微微一合,手心那张薄纸顿时化为粉末,随风散了。

留在胡宵桌上的那封信内,只了了几句。

“至亲爹爹在上,赵方赫该死,儿子却不能坐等他的死讯,只能带着父亲的计划离开胡府,十六年来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若赵方赫得救,爹爹也安然回到家中,儿子自会自刎来还爹爹的债,爹爹一直都是儿子最重要之人,儿子不在时,望爹爹保重身体,勿念。——不孝子胡宵上。”

信封上放着一块融化了一半的糖块,糖化了,染黄了一圈信封。

黄臻到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一万三千将士已经筋疲力尽,将军已死,胡一柄也身亡,尸体有小部分被黄沙淹没,黄臻看着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战场,心里不是滋味,下令停止交战,一万多千将士全都罚杖打一百,并收为己下。

印瞳刚到黄臻府上就请了当地名医给小饭当助手治伤,这伤本来就重,加上路上耽搁,伤口结痂了又裂开,看上去恶劣许多。小饭看着伤口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江仇瞧见他哭了,急着开口:“你哭什么?倒是快点儿治啊!”

“你……你以为我不想啊?主子现在昏迷不醒的,我……”他心里难过,他天生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变成这幅样子,印瞳眉心紧皱满头是汗的,怎么让他不揪心呢?

“行了,别吵了,我们出去吧。”司空傲从始至终也没有放松下来,不过一个昼夜印瞳都没死,可见他的生命里有多强,他也相信小饭一定有能力救活他的。

拉着在场的几个人,看了一眼满是愧疚的黄臻,也将他一并拉出去了。

小饭从医药箱里拿出了止血散和针线,一旁的大夫看了都忍不住邹了眉头:“他伤到了心脉,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你要是不用麻醉就给缝上,他铁定受不了。”

“你也知道伤到心脉,用了麻醉,副作用过大,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小饭穿上了针线,看着裂开的伤口兹兹往外涌出血,撒上了止血散之后又用药水清洗干净,直接用针穿过伤口处的薄薄一层皮肉。

门外,江仇和沙华两个人一人站了一边,也不动,也不燥,司空傲坐在长廊的尽头双手环胸,黄臻还有军事处理,马贼的事情也还没有着落。赵方赫和胡一柄两个人的事儿也要做成折子传到漠南,等待帝王传令下来安排,他身为将领,竟然让身边发生了这种事一定不能免责。

小饭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外头风吹草地,一撮撮过长的杂草在风中摇曳,神经绷紧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刚出门就差点儿晕了,还好江仇扶住。

“你个傻子,怎么搞得自己这样了?!”江仇搂着小饭的肩膀。

“主子的命是救回来了,不出大碍,两日内就可以醒了。”小饭的声音有些沙哑,面容也有些憔悴,一路上来都是他照顾印瞳的,现在又在小心翼翼中过了半夜,难怪累惨了。江仇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朝黄臻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走去。

听到印瞳安全了,沙华也终于松了口气,朝司空傲招了个手,司空傲站起身来,走到了印瞳房间门口,直接靠在了门边休息。沙华足尖一用力飞到了屋顶,看着头顶上的一钩残月,直接躺在屋顶上双手为枕,终于让大家松了口气,虽说主子这回差点儿丧命,不过不得不说就是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并且还事半功倍。

想起白天看到黄臻那老实人一副惭愧的模样,离目标越近,以后要走的路就越是危险啊。

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那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沙华口里喃喃,这个词是他六岁的时候大哥教他的,不过现在看来,以前那个时候早已回不去了……

呼呼的夜风从窗户外头刮进来,躺在床上的印瞳脸色依旧苍白,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启,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冷。”

吱呀一声,窗户关上。

“差点儿……死了呢。”他叹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连面朝桌椅那边。

坐在椅子上那一抹白色身影缓缓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浅唱一口,即使换了个地方,这壶里头装着的也是茶。

“我说过你有危险了。”冷清的声音响起,仿似在说不关己的事儿。

“你怎么也不来救我……我还以为……”印瞳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直视那一抹白色:“我还以为你会来呢,狸儿。”

此时他的声音没有平日里的不正经,低沉沙哑,因为身上有伤,说话缓慢竟然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对,是错觉,狐狸反复在脑中重复这句话,也不记得反驳那声——狸儿。

“你没死就行了,我管你其他做什么。”他眼波流转,不自在的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一幕幕都没逃过印瞳的眼睛,印瞳心里其实是想笑的,可此时笑不起来,只是缓缓抬起被流星镖割伤的手,朝狐狸的方向招了招。

狐狸有些警惕地看向他,站起身来没有靠前也没有退后,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印瞳那只手还抬在那儿,眼神没变多少,只是里头掺杂着大有他不来这手就不放下去的趋势。

狐狸心里叹口气,朝床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