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拥着她走向床边,她松开一只手,从茶杯上拿下来,去推挡他。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推挡他,也许推挡是一种本能。而双脚却轻快地往后边退,两个脚后跟向床边奔跑得欣喜若狂。那一只手还端着茶杯,仓促间她把水洒在地上,把茶杯里的开水倒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只空杯,抓在手里如一件玩具。上床时,李书记扒下了她的一双鞋,她的脚松着配合他,扒哪只脚,就松哪只脚。他来取那只茶杯,她牢牢抓住不放,他也就不再坚持,就让她把茶杯紧紧握牢在手里。他把手伸进她的衣裳里,干脆掀开了她的上衣,找着了她的裤腰带,很轻松就扯下来。她抬了下身子,他双手一抹就把她下衣褪了下来。忽然间有微风如水漫过来,淹在她的肌肤上,给她的肌肤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凉意。

水月端起茶杯,双手捧着送给李洪恩这个动作,我倒看着像水月双手捧着自己把自己送向了李洪恩。单是为了送水,她完全可以把茶杯推给李洪恩,或是端过去放在李洪恩手边,完全用不着双手捧着送过去,等着李洪恩伸手来接这杯水。这个动作里已经有了挑逗性。不仅挑逗对方,而且挑逗自己。还把对方呼唤。这完全是一个信号,一个溢出感应之外的行动信号。水月在出这个信号时,试探着启动了自己的情感。

这顿饭,李和平吃得很满足,重温了乡情,回味和重现了昔日情感的梦幻。告别时,他给水月放下了五十块钱,表达了当姨夫的一点关切之情。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次来访,把李洪恩带进水月的家门,给水月的家庭和婚姻带来了危险。他刚出村,李洪恩就拐回来,返回水月家里,推开了水月情感的门扇。

但是,院门推开了。接近午饭时候,李洪恩推开了水月的院门。水月的姨夫李和平回村看过李洪恩,又来看水月。李洪恩陪着李和平推开院门,惊动了水月的悠闲和孤独。亲切的问候和意外的惊喜,话语如小乌儿在院里飞来飞去,迸溅出少有的欢乐。

当然,水月也没有带丈夫到树下看太阳花和月亮花。并且,她悄悄地避孕,她不给他生孩子。无聊时自己独自呆在树下,看这些变化无穷的花丛,把孤独和寂寞洒在这花丛中,把声声叹息咬碎轻轻吐在树下边。

但是,新婚之夜,在那昏暗的油灯下,郭满德迟迟不敢碰她。连床也怯着上,像客人一样蹲在远处地上,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头,不说话。这让水月感到了吃惊和诧异。水月主动问他:

“没啥,没啥。”水月自尊心很强,赶紧说,“我主要是来城里玩玩,办不了就算了。”

如果我们抓住这个细节不放,就现这个文化大革命在水月戴高帽子玩这个时刻,进入了儿戏和滑稽。

在月亮河完小读完小学六年级,水月考上了初中。妈笑了,妈很少笑,女儿给她挣了脸面,那年七个考生才考取一个,水月能考上不容易。但是,爹心疼钱,也没有钱供她,就说女孩家念恁些书没用,别去了。妈跟爹翻了脸,不做饭,也不理他。把爹吓坏了,连忙向妈说小话,支持水月上初中。爹就这样,妈要不管他、他就欢欢实实,妈要翻了脸,爹就老实下来。

“水月,这些花是老天爷养的。”

留给水月幼年最深刻的记忆,那就是饥饿。一连几年吃树叶和野菜,饿得她细胳膊细腿全身软成一根面条儿。当时人们叫这种吃不饱生活为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山里人土话讲吃大锅饭。后来人把那种生活叫三年自然灾害。无论叫什么,水月都不再相信,她只相信她的肚子。肚子是她的真理。饥饿是她唯一永远牢记的记忆。她在那时候才真正学会了说谎。肚子饿不敢说,一定要说很幸福,还要说幸福生活像天堂,幸福生活万年长。她真正了解了这个世界上的谎言,并经受了那个年代谎言带来的灾难。

“你不叫我说谎,你自己说,妈妈不是好孩子。”

水草本就是一个爱思想的女人,早年又读过那么多书,联想曾是她主要生活形式。后几十年心里让具体生活细节塞满透不过气来,如今偶然地触景生情打开了她想象的窗户,她的浪漫思绪就飘飞出来。她从水家出想到了所有山里人,或不可一世,或忍气吞声,谁都是踩着这条路走着走着走没有了,没有谁能逃出去。只有这条路永远留下来,把新人接过把旧人送走。那么人活着到底为啥呢?她突然对人生进行问。又苦笑笑,她明白没有人口答她。这是想邪了,自己在问自己。

“曲先生……”

曲书仙讲着,牛老二应着,越说越投机。两个人暗中计划稳当,才召集众匪到曲阳,在曲先生家酒席上成立了联合军。曲书仙当这个司令,国民党委任,土匪们推举,共产党暗中支持,三方面选出来一样。这就使联合军一成立就产生了戏剧性,只要联合军上哪儿剿共,一准找不着共产党。谁也不见谁。只做游戏给国民党看,把国民党当猴儿玩。山里人都说,曲先生会玩,玩得各方面都团团转。

“不干重活,就这么点事儿。我曲书仙还不会说话不算数,你要相信我。”

“善举不求回报。我是看中了这孩子,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