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曲先生的精明之处。本来是他顺口一句话,他却把这句话当成一件大事转让给曲太太,就转让出丈夫对妻子的信任和感情。看起来目的坚定以后,为达到目的还要讲究操作。操作,永远是通向目的地的桥梁。

他向自己承认,他一开始就喜欢这姑娘。从见到的第一刻就让他动心。只是马上想到自己已经快五十岁,娶她就太委屈她。况且他马上判断到,这姑娘也不会乐意嫁他。就在见面后主动说话解除她的顾虑,那话同时也说给自己听,打消自己的妄想。她如果就那么走掉就好了,那么什么也不会生。但是她留了下来,他多么高兴她留下来。为了说服自己,他开始试图把她当成孩子待,他没有孩子,他甚至觉得她就是他的孩子。他要培养她识字读书,长见识有学问,再嫁个好人家。他这么做了,而且获得了成功,他很快就找到了作为父亲的那种感受,并找到了存放这部分情感的地方,这种感受使他幸福。太太看出来他喜欢这姑娘,就误会他对她有意。她不断劝他努力娶她,把这种误会变成现实,给他们找到生孩子的肚子。曲太大的这种误会提醒和诱惑着曲先生,使曲先生有时想起把水草嫁给别人就心疼。这就使他忍不住在相处中失态,不断地零零碎碎地漏出来一些男人的情感,去挑逗和引诱这个姑娘。现在他明白了,他是一步一步引诱了这个姑娘,虽然并非故意安排,事实上是这样一个过程。是他自己把自己灌醉。他很少醉酒,他觉得从酒醉时就有了预感。他不想欺骗自己,他确实引诱并占有了这个姑娘。如今对她说什么好呢?

曲先生不再亲吻她的嘴唇,把头低下去,吻她的脖子,吻她的胸,最后竟然张口噙住了她的奶头。就像她平常看到孩子们吃奶那样,他噙看奶头吮吸。她的手忍不住伸过去抱住他的脑袋,他吮吸着她,她按他的脑袋,好像要把这颗脑袋按进自己身体里去。

有天夜里曲先生被人请去喝酒,她在书房里读书等他回来。夜深时丁三架着曲先生进了家门,看那样子已喝得摇摇晃晃醉了酒。丁三把曲先生交给她时说太太不在家,你要照看好!她很少见丁三说话这么凶狠,好像对她不放心。她不敢儿戏,接过曲先生一只胳膊挎在自己的脖子上,把他架进了书房。她架着他就闻到他酒气冲天,人也没了根一样来回倒。她用尽力气才把他架进书房,放在了床上。刚脱掉他的两只棉鞋,他就要吐,她连忙抓过铜脸盆侍候他吐。他吐的时候闭着眼,半醒半醉。吐完后给他漱口还要扳着脑袋,整个人神志昏迷一样。水草当时还想这喝酒有什么好,喝醉了像害病一样。

“你别哄我了,像哄小孩子。”

曲先生言重,水秀不敢不收。她明白送过红包就算送客,连忙站起身准备走。曲先生也站起来,准备送客。大家都在等着水草走出来,随她娘回去。

“我已经打丁三见过你娘,丁三回来说你娘明天来接你。天晚了去歇吧。以后摸着了路想来玩再来。”

“你看你看,又是水灵漂亮。我找媳妇我不慌,看把你和你嫂子两个人忙的,慌啥哩?”

“太太,别别,我再也不回去了。”

“湿透了,还不用?"

实际上这句话是另一句话的变调,在学校演戏时水月扮演过《沙家浜》里被刁小三调戏的少女,那少女喊过“救命呀——”一句话,水月对这句话产生过许多联想,喊出来时特别刺激。于是这句话就悄悄在她心里潜伏下来。她渴望在生活中喊出来。本来是要等郭满德进一步动手动脚时喊出来的,可惜郭满德停步不前,只会在那儿摆动,水月的潜意识按捺不住激动,就把这句话吐了出来。实际上是唱了出来。这句话是舞蹈进行中的歌唱。

孩子们年幼,听不出这话的分量。她们开始找破旧衣裳穿,不再穿新衣裳,她们开始轻视她们的母亲。水秀无力改变这一切,只有承受这痛苦。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水草会为此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我不恨你。”

她越来越看不起这些找她的男人们,平时在阳光下看他们一个一个正经君子模样,只要天黑下来,摸到她床上,就低三下四像孙子。只要脱光衣裳,马上就换了一个人,猪狗那样不要脸,没有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