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虽说春风不寒,姑娘要走走,还是穿上斗篷好一些。”吴妈妈的声音响起,接着那件斗篷就披到了婉潞身上,婉潞轻轻摇头,这份好意也只得领了。

朱氏敲他手一下:“今儿都十三了,还有几日学堂也该放你们回家过年,你这时还不去?”续宗只是说着玩的,已经把粥喝完,规矩起身行礼道别。

曾大嫂没料到被八太太阻住,不由看向她,八太太见她眼神里瞬间而过的一丝愤怒,晓得她们姑嫂之间只怕也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眉一挑:“曾大嫂,我晓得你要为你小姑出头的心,只是这是大事,怎么说也要那边亲家来做主。”

说着脸上的悲戚之色更重,用袖子遮住脸,哭的更难过了。她若还似方才一样是个母老虎状,众人还能帮着四太太再说她几句,谁知转眼之间,她反是这幅样子,让想训她的人也没了训。

来帮忙的个个都奇怪,还是一起动手,把这些东西摆设起来,再点上一对红烛,照的屋内亮堂堂的,也算是喜气洋洋。乡俗今夜要小儿压床,四太太小气,舍不得钱,只用袋子装了一升绿豆放在床上压床,就关上了门,等着明日迎亲。

说完八太太也不等朱氏回话,把她的手一摆:“送到这里就成了,六嫂子请留步。”说完转身而去。朱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晓得在想什么,杨妈妈已经在朱氏耳边道:“太太,这位八太太倒是个会说话知礼的,怎么太太之前没现呢?”

若顺着话,说这些流言,引诱都是孩子不懂事说的,还是会被朱氏抓住,让自己去教训孩子,到时自家的计谋又不成了?四太太思前想后,只得咬牙道:“六婶婶你何必这么难过,宗哥儿还小,族里有些读不上书的,见他日日去上学,自然有些孩子淘气,逗他玩乐是有的,但是若存心还是没有。”

杨妈妈瞧着四太太的神色变化,恭敬地再行一礼:“小的就先回去,还请四太太明日准时来。”四太太挥一挥手:“一定一定。”

续宗呵呵一笑,婉潞正待阻止,续宗已经说出缘由:“今儿我去上学,遇到四伯,他说千万不要像姐姐样不孝,我这才回来问姐姐的,然后姐姐说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定不能什么话都不说。”

吴妈妈没想到婉潞别的不举,就举这史上最有名的两个不许丈夫纳妾的醋娘子,但这两位也不可说她们不贤,见吴妈妈不回答,婉潞又道:“妈妈,你方才也说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男子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生一世所系的人,大宋尚要灭南唐,为何我要把丈夫拱手让出?”

说完李三老爷捶胸顿足,哭个不停,这哭可就比不得昨日在灵前的那假哭,朱氏低头思量一下,看来这李三老爷还算天良没泯,他既是婉潞的亲舅舅,话又说到这里,对他可不能像对族里那些人,等他哭了一阵这才开口劝:“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舅舅既有悔意,那我也不好强留,只是本是至亲,日后也要常来常往,才是做亲戚的本心。”

说着朱氏看向四老爷,缓缓地道:“到时候你们还想分什么?除了这老宅,平家当日就只剩下三百亩田地,还有城北一间快倒的酒楼,这生意若没有我哥哥帮衬,你以为能这样轻易起来吗?”

婉潞本想急急走到客座那里,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徘徊住,春燕她们停下脚步等她,吴妈妈面上神色还是没有动,只是淡淡开口问:“姑娘,你可是有些疑惑?”婉潞索性坐到廊里的美人靠上:“吴妈妈,三舅舅就算见过四伯他们,也是许多年前,有交情也不多,若说蒙蔽,在这家里寻个人打听一下,或者问我就成,为何还会听四伯他们的呢?”

李三老爷呵呵一笑,倒让朱氏醒了过来,行李?他口口声声只说行李,朱氏用手拢一下方才滑下来的头,看着李三老爷:“我们女儿的行李,有些什么?”李三老爷当朱氏已经服软,不由跷起脚,大拇指一伸:“你在装糊涂吗?她一个待嫁的姑娘,自然是嫁妆这些,都预备好了,我好雇人装车上路。”

夏妍拿过一笼斗篷给婉潞披上:“姑娘,虽说入了春,风还有些大。”说着夏妍又白春燕一眼:“你啊,别仗着姑娘宠你,就这样没上没下。”春燕过来给婉潞系着斗篷,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这话让朱氏的脸一寒:“嫂嫂今日喝的难道不是茶,是酒不成?”这话外之音朱太太当然是听的明白,她坐到朱氏身边:“姑太太,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求的都是个贤名,对大姑娘比对续宗还好了那么几分,别的不说,她的嫁妆你都添了许多,那对玉琢的合卺杯,我记得那玉还是你哥哥从外面带回来,你一直爱的不得了,每日拿在手里赏玩,都为了她琢成合卺杯了,你这样辛苦,又换来什么呢?外面的传言不说,这时李家派人来接,说的还不是你这继母苛责继女,李家这才派人来接的。”

这让朱氏的面色微微一变,称呼自己娘家的姓而不是婆家的,又不还礼,难道真的是要来问罪的?但朱氏也是见过些风波的,已站直身子:“正是,三老爷还请上座。”听到朱氏口里也变了称呼,李三老爷心里暗道,果然是个刁钻的妇人。

七老爷一拍大腿,从四老爷手里拿过杯子一扬脖喝下:“四哥,我听说李家虽说是尚书门第,自从老尚书死后,他们兄弟们也不会料理家事,这些年过的颇为落魄,大姑娘是他们的亲外甥,要是遣人送个信去,就说大姑娘的爹娘都死了,在后娘手里没有好日子过,李家自然要为外甥出头,等把大姑娘接去,瞧朱氏还有什么依仗?”

叶氏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免也要为自家辩白几句:“亲家太太,我赵家也是有名望的,比不得那些轻狂的势力人家,不顾脸面混做,这自小的婚约,别说你平家现在不过是没了爵位,就算到了没饭吃的时候,我们做亲家的,难道还不会招抚一二?”

继母要刻薄继子女,在这样人家自然不会像小户人家那样打骂不给吃的,只要在平日的教导里放纵不管,甚至找人来引诱孩子,等出了个败子时候,再逐出家门,那时也没人会说这人管教不当。

朱氏停止哭泣,拉起婉潞的手:“大姑娘,这等没体面的事,我倒不怕,只是怕传扬出去,损了大姑娘的体面。”婉潞心头一颤,方才四老爷说的话还在心头,赵家要退婚?虽说自己祖母去世之后,婉潞心里明白,赵家对这门婚事渐渐不似从前了,四时八节的礼虽没缺,丈夫却从来没来过自己家门,虽说未婚男女不该见面,可女婿上岳家的门也是常事。

朱氏思量妥当,已经到了外面大厅,坐在上面的三个人,依次是族里的四老爷五老爷七老爷,四老爷还兼着平氏族长,当初本该平老爷袭的,平老爷经过这些事情,对族里的事情也淡了,自然推了,四老爷就捡了个族长当当。此时平四老爷正翘着脚坐在上面对着小厮们喊:“还不快些去拿好酒好菜来?”

赵亲家,那就是婉潞的婆家,平老爷一倒下去,就遣人去报信,只是他家虽在离此两百来里的京城,算着时日,前日就该到了,今日方到,是有些怠慢了。

婉潞拿起自己绣的牡丹花,哎,做了那么多的绣活,竟从没想过给朱氏一样呢。

平时大门关的紧紧的平氏宗祠此时从大门到堂屋的门都全都打开,大门外围满了等信的人,听到杨妈妈说太太来了,像潮水样两边分开,朱氏走了进去。

堂上坐着族里的各家男子,五老爷下有个位子是空着的,朱氏知道这是留给她的,但并没坐上去,而是走到他们面前,轻声开口:“各位伯伯叔叔,我一个寡妇,在家关着门过日子的,哪晓得做什么主,族里的事还是请各位伯叔商量。”

说着朱氏蹲身一福,就作势要走,下面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忙上前拦住她:“六婶婶,族里谁都晓得你处事公正,心存慈善,这事不由您做主,还有谁有资格?”朱氏认出他是二房的兴宗,他爹早亡,他娘带着他也过了些穷日子,四老爷这样的人,是绝不会伸手帮忙的,不帮忙也算了,还借着别的,把他家的一百亩田霸了七十亩去,兴宗母子是巴不得四老爷倒霉。

朱氏瞧一眼依旧坐在上面面色铁青的四老爷,脸上露出笑容:“我做主?我可从不知道做主的人是坐在下面的。”这话一出口,除四老爷外,别人都往下换了一位,朱氏脸上带着笑看向四老爷,四老爷在心底骂个不止,可是现在情形已经不由人了,五老爷是根墙头草,七老爷只怕就要被逐出族里,剩下的?个个都不和自己一条心,四老爷只得站起身,对朱氏行了一礼:“我忝为族长,族里不但不平安,反倒纷乱连连,今日,就辞了这族长之位。”

四老爷说完就起身做到下面位置,朱氏再不和他客气,走到他空出的位子上坐下来,看着众人:“我虽说话有几分分量,但我是个女人,我儿子又小,这族长之位,还是另请贤人,别的事,等有了新族长再议。”

五老爷的眉毛跳了跳,按着岁数,也该轮到他了,四老爷心里想的也差不多,五老爷当了族长,自己的处境就要好一些。朱氏扫一眼众人,继续说道:“我想着,族里这些时出了这么多的事,除四伯管理不善之位,还有一点,旁的族里都有族老,偏我们族里没有,这族长一位,不如就交给小辈们,小辈们做了族长,我们这些做老的,也就是族老,族长有什么不对,也能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