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一阵钻心的疼,只顾把手指从旺宗媳妇嘴里抽出来。旺宗媳妇感到身上的压力一松,用尽浑身的力气站起身把她掀翻在地,也坐到她身上用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此时旺宗媳妇的头已经全散掉,脸上带有血痕,那手一定也不放松:“我掐死你,掐死你。”

朱氏面上有些疲惫之色,点头道:“有了你,我省了多少心。”婉潞习惯地又要推脱,抬头看着朱氏面上的神色,那推脱的话到了嘴边咽下去,变成一个微笑。朱氏伸手摸摸她的脸,示意她下去,婉潞起身行礼,想对朱氏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快步走出屋子。

朱氏声音温柔,听的婉潞心中一暖:“是,女儿记下了。”看着婉潞眼里的温柔,朱氏把她的手再次握紧,全家一条心,对付起外人来,才能放开手脚。

这边都没出彩礼,床帐是朱氏没看见的,酒席的话,朱氏往那席上瞧瞧,肉不肥,鸭子连胸脯上都没肉,鱼咬起来是硬的,酒只能闻到淡淡一点酒味,这样一桌席,办下来也就二钱银子顶天,前后不过四十来席,十两银子都只多不少,在四太太嘴里就翻了数倍,果然是当家好手。网站。

四太太本是只母虎,这十多年来四老爷对自己所为又不敢说个不字,听见自己老公帮媳妇说话,两道眉竖的比原来还要高一些,扬手要打四老爷。想着这事总是这个媳妇做的,顺手就揪过哭的无防备的新媳妇的头,满头的饰都掉了下来,那掌啪一下落在新人脸上:“我家今日是办喜事,不是办丧事,你号什么丧?”

垫的褥子虽还算厚,但一摸全是硬的,连新棉花都舍不得拿出来,只用了几床旧被重新弹了充数,归总来说,只有一床帐子,一张围桌是簇新的,别的看起都有些不新不旧。

朱氏刚回到房里坐下,帘子一掀,婉潞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些不自然,朱氏抬头笑着说:“大姑娘来了,过来坐下。”婉潞坐在她身边,用手搅着帕子不说话,朱氏仿佛明白一些,现在婉潞学着理家,出入的银钱数目不大的都是经过她手,方才杨妈妈去支银子,婉潞定是细问了。

说着朱氏眼里就滴下几滴泪,杨妈妈忙上前捶着,嘴里劝道:“太太,宗哥儿还小,现时玩心重也是常事,族里的人虽说有些不成气候,但没有人敢领着他胡乱的,太太何必这样说?”朱氏摇头:“杨妈妈你不晓得,这寡妇独子最易出败子,就算没人引诱,也会自己钻着去找,到那时候你打着骂着也绊不住他的脚。”朱氏原本还是假装,此时却是真的悲从中来,若是续宗真着了他们的道,自己的苦心就全废了,放声大哭起来。

朱氏见跟在四太太身后的是楚二嫂,一脸的不高兴,定是四太太推开她就进了门,朱氏示意楚二嫂回去,这才笑着对四太太:“四嫂子记得不差,这从门到这里,也要拐那么几个弯呢,没人接我怕四嫂子走错路了。”

悄无声息吃完饭,撤下席面,净过手,丫鬟送上茶,三个人喝茶说话,朱太太喝了一口,猛然想起方才的话,笑着问婉潞:“外甥女,方才你和宗哥儿说什么以后不能那样做了?是不是宗哥儿淘气?”

吴妈妈垂下眼,叹息声又加重了,婉潞从自己的遐想里醒过来,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妈妈,男女本是一体,若妻子不会生育,为子嗣计,纳妾生子也是正事,只是为了博贤名,讨公婆丈夫的欢喜就要给丈夫纳妾,纳了回来之后有心有不甘,百般算计于她,务必要把妾室紧紧握在手心,这又何苦来呢?”

李三老爷用袖子擦擦眼泪,哽咽着道:“昨夜一夜没眠,天亮时才胡乱打了个盹,恍惚之中似乎姐姐来到身边,长声叹息,称婉姐儿年幼失母已经够可怜了,我这个做舅舅的不但不维护着点,还看不得继母对她好,听了别人的话就来大闹,泉下之人也难得安宁。”

传来李三老爷迟疑的问话:“什么二两人参?”朱氏此时少了许多顾忌,看着李三老爷冷冷地道:“当年大姑娘的娘病重,医者说要用二两人参做独参汤,问遍族里的都说没有,等过了一日,这几位的太太可就来大姑娘的娘床前炫耀,说自家打了什么好饰,做了什么新衣衫,你姐姐,从生下来到现在,哪受过这样的气?她竟是被气死的。”

说着朱氏用手撑住头,两行泪从她眼里滑落,杨妈妈叹气坐下:“太太,您这话我就要驳一驳了,宗哥儿好了,这平家才能好,平家好了,以后大姑娘在婆家才能好,这本是相辅相成的,哪是什么单独的呢。”朱氏把手放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是啊,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我这心里,还是想大姑娘能对我好几分的。”

朱氏轻轻一笑:“三老爷,我倒想问问,这赵家是和哪家结的亲?”见朱氏又提旧话,李三老爷的眼一瞪,朱氏重又坐下:“赵家是和平家结的亲,况且此地离京城不过两百来里,比不得山东离京城那么远,你们做舅舅的心疼大姑娘,也是实在话,我再舍不得她,也要高高兴兴送她去了,只是她总是平家女儿,等到了嫁期,当然要回家待嫁,那些嫁妆也就这时由她带进赵家。”

夏妍递过香蜜盒,嘴里还在笑春燕:“舅老爷来也是平常事,你这丫头今儿怎么不会说话?”婉潞从盒里用手剜了点香蜜往脸上擦着,听着两个丫鬟在那里磨嘴皮子,这两个也算是从小陪自己长大,斗嘴不过是哄自己开心罢了,私下她们可要好着呢。

朱太太在这里长吁短叹地劝,朱氏只觉得胸口有一把烈火在烧,外面突然传来丫鬟的惊呼:“大姑娘,你怎么不进去?”朱太太忙闭口,脸上现出惊诧之色,帘子掀起,婉潞走了进来,她面上似乎有泪痕,依旧行礼如仪:“太太,舅舅的床帐已经预备好了,过来问太太一声,酒席还要请谁去陪着舅舅?”

他的笑容和婉潞记忆里的亡母笑容一摸一样,再加上那句桂花糖,婉潞啊了一声,接着有些失态地喊:“三舅舅,你是三舅舅。”李三老爷这才站起身走到婉潞跟前,伸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手刚伸出去这才察觉面前的外甥女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是当年那个小女童,那手在空中旋了一下就放了下来。嘴里只说了声:“好,好,你都长这么大了,姐姐要活着的话,该有多欢喜?”那泪就掉了下来,他这一落泪,婉潞眼里也掉下泪来。

朱氏自然是不晓得这些的,料理完了丧事,上上下下都歇了几天,朱氏才命人找来婉潞:“你舅舅那边,虽然送了信,想是路上太远,这都半个月了还没回信呢。”

这话打中叶氏的心思,她的脸上顿时现出尴尬之色,不过只一瞬就恢复正常,拉着朱氏的手道:“那起小人造谣的也有,我们两家,本是老亲,他们又是自小定亲的夫妻,那能说退就退,再说我们老太太心疼孙媳妇还来不及呢。”

朱氏这才开口,话里却有些叹息:“也没什么难得不难得,我即能把自己子女当心头肉,又怎会把别人的孩子当草呢?”

杨妈妈袖子一卷,手里的棍子并没放下:“呸,我给你个体面,你们方才吵嚷怎么不给体面了?”七老爷见这个样子,只怕得不到便宜,只得大声喊道:“四哥,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走吧。”四老爷也骂不动了,听了这话,和五老爷互相搀扶着从包围圈里出来,杨妈妈见他们走出来,手里的棍子往地上重重一敲:“还不快滚。”

七老爷喝光一壶茶,看见杨妈妈,斜着眼道:“老太婆,你是我们家的人,还不快些给老爷们倒茶来?”杨妈妈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从他手上抢过茶壶:“我是太太的陪房,可不是你平家的人。”七老爷脸一红,四老爷已经看见站在门口的朱氏,也不起身只是对朱氏道:“六弟妹你瞧瞧,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对族里的老爷们都这样?”

说话时候,朱氏伸手想摸婉潞的脸,快要触到时候又停在那里,婉潞能感到她修长手心里的热气,她对自己,真的已是极好。

嫁人本是世间女子都要走的路,这些年吴妈妈的提点,也让婉潞有自信去面对那么一大家子人,可是这和在娘家做女儿终究不一样,从此之后,连撒个娇,耍个小脾气都不能了。

两人彼此都想停下哭泣,安慰对方不要担心,但那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杨妈妈在旁边听的心酸,也忍不住淌眼抹泪。耳边响起续宗的声音:“娘,姐姐,你们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

杨妈妈忙拉一把续宗,这些事,男子家怎么会明白,朱氏直起身子,开口想说没事,但那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淌下来,只得强笑着道:“没什么事,你姐姐要出嫁了,娘在这里舍不得她。”续宗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抬头看着朱氏:“娘,姐姐要嫁的,是不是就是今年来过的姐夫?”

朱氏点头,今年清明时候,平家女婿,赵家六爷总算来到平家,祭拜自己岳父的慕,续宗年纪虽小,也要学着大人的样子招呼他,赵六爷见续宗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大人样,对他大加赞叹。

而续宗对这个知书达理,风度翩翩的姐夫也很有好感,看到朱氏点头,续宗把小手往后一背,小眉头松开:“娘,放心好了,今年姐夫来的时候,我还和他说过,要他一定要待姐姐好,不许欺负姐姐,不然我绝不会饶他。”

不过是十岁的孩童,偏要背着双手,做出大人模样。婉潞站起身擦擦眼角,点弟弟的额头一下:“有你护着我,我就真放心了。”续宗抬头看着姐姐:“姐姐,姐夫说他是君子,说到做到,一定不会欺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