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心里并没放松多少,手还是放在膝上,朱氏温暖的手抚到她手上:“不用担心,人上一百,千姿百态,这世间本就如此,吴妈妈不教过你吗?”婉潞还是没应,朱氏双手握住她的手:“你还没出阁,这些事知道就罢,等你出了阁,就要仔细思量了。”

这倒有些奇怪,八太太在这里打量曾大嫂,曾大嫂被她眼一瞧,心里竟有些虚,生怕她瞧出自己的本意来,尖着嗓子喊道:“各位大婶嫂子来评评,你们都是做媳妇许久的人了,这样的人家,是不是……”不等她说完,四太太也尖着嗓子喊叫起来:“退就退,只是我家为了这婚事,也花了三四十两银子,你家要一一赔回来,少了一分,我就去你家算账。”

直到里面开始吵嚷,四老爷这才抹抹嘴,又夹了筷炖肘子进嘴,这才拍拍肚皮去瞧究竟生什么事,进去一瞧,见新媳妇站在那里哭,自己婆娘双手叉腰气愤不已,桌子已经倒了一张。四老爷还当是自己老婆要给新媳妇下马威,掀翻的桌子,哪晓得内里的情形,今日初做公公,也要给媳妇一分薄面,哎呀叫了一声,就说起四太太来:“太太,今日是喜日子,况且媳妇又是初来,就算有气,你也不要在她身上,这满堂的客人还在呢。网站。”

来帮忙的人也还有几个,把新娘子家送来的家具等物铺排整齐,家具是新人陪送的,这床帐就该四太太预备,四太太能把银子攥出汗来的人,虽照常预备,乡俗的八床被子被她减了一半,两对鸳鸯枕头也只剩一双。

杨妈妈应是要走,朱氏又叫住她:“记住,若是旺宗不在,就千万别送出去。”杨妈妈明白点头,朱氏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原来也真是自己糊涂了,只想着防备没想着攻击,只当把人赶出去就万事都休,不晓得先铺垫好了再做这些事,才是上策。

说着朱氏顿一顿,脸上的笑容现出一丝尴尬,四太太本已稍微安宁的心又重新变的不安。朱氏虽低头用小银勺搅着酸梅汤,那眼可没有一下离了四太太身上,见四太太还是不说话,把碗放下,身子微微前倾,亲热的姿态做的十足:“四嫂,我们既是一家人,我就和你说句实话,那日他们回来和我说了,我气的心口疼,躺床上三顿没吃饭,这族里若没有个支的起的,早晚续宗也会成败子,到那时只怕我会被气死。lovexs网站9-9-9lovexsc-o-m。”

刚过了巳时,杨妈妈就来报四太太到了,朱氏点点头,走出屋去迎她,刚走出院子门口,就听到四太太的招呼声:“六婶婶,你又何必遣人去接,这不是我自己家吗?进来就行了。”

朱太太拍一拍她:“外甥女,得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朱氏已经看到她们两个,用手招呼,示意她们赶紧走过来。续宗抓了会蜻蜓,早又蹦蹦跳跳来到亭里,朱氏揽住他问长问短,又让丫鬟给他打水洗手,朱太太和婉潞也到了亭上。网站。

吴妈妈虽说的义正词严,那眼却没离开过婉潞的脸,婉潞一双眼亮晶晶的,秀亭鼻子下面,唇色鲜艳欲滴,撑着旁边因激动而出现的淡淡粉色,又是一个玫瑰花样的女子,这样的少女,吴妈妈见的不少,那些少女大都在后院的妻妾争锋,婆媳不合,妯娌暗斗之中眼变的黯然,迅枯萎下去,最后见到时候,都像一个人教出来的一样,同样的笑容,同样的话语,只是那眼里再没了活力,而只有别的。

李三老爷一语不,突然眼里滚出泪来,朱氏早有准备,也只是坐在那里,长叹道:“舅老爷这是何必呢?谁不会做些错事,况且你们是骨肉至亲,比不得那些外三路的族人,你怕嫁妆被我花用也是常事。”

朱氏说一句,四老爷的脸就苍白一下,等到后面,已经是面无人色了,他怒吼道:“我不信,我才不信呢。”朱氏冷笑一声:“当年大姑娘的亲娘病重,可是连二两人参都寻不出来,四老爷,你忘了吗?”说着朱氏喝道:“给我把他们打出去。”

杨妈妈端了杯茶过来:“太太,希望大姑娘明白你的苦心。”朱氏的手像被热茶烫到,本要伸出去拿茶的手停在那里,半天才叹息地说:“其实嫂嫂说的也没错,我对她好,本就为了名声,为了续宗。”

却没看到朱氏的脸色已经一变,起身道:“女儿可以随你去,嫁妆可不能?”什么?李三老爷本来眯起来的眼猛地睁开,那跷起的脚也放下,手指着朱氏道:“你,你,婉姐儿的嫁妆里面,有许多本就是我李家的东西,为什么她不能带走?”

丧期内也不用什么饰花朵,梳好头,扎好头绳,又在鬓边别了只小小的镶珠簪就算完了。婉潞自己用小抿子把鬓边的乱往上拢,在镜中白她一眼:“什么喜事,你啊。”

朱氏摆一摆手:“嫂嫂,你别说了。”朱太太又叹气:“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只是人活这世上,不为自己打算,难道还为别人打算不成?你一个年轻美貌的寡妇,手里还有一大笔钱财,儿子又小,若是族里都是好人也罢,偏生族里那些,说出来都让人笑话的,你也要好好想想。”

这人一杯茶已经喝完,这才把茶碗放下,看着站在那里的婉潞,露出个笑容:“婉姐儿,十年没见,你还记得原先你到了我家,让我给你带的桂花糖吗?”

两人讲的兴起,索性把五老爷也叫来一起商议,一听不但可以整治朱氏,还能在中间分些钱,五老爷自然是欢喜不已,说好了等天亮就找人去李家送信,还要嘱咐那人,一定要把婉潞在后娘手下的苦楚说个十足。

说着朱氏用帕子点一点眼角,抬头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些都是家丑,说来不过白让人笑话。”叶氏是个聪明人,也不去追问,只是安慰她几句。杨妈妈在旁伺候,见朱氏总是不说,忍不住开口道:“太太,本不该小的开口的,只是那日族里老爷们来说的明白,说赵家有退亲的念头,不然他们怎会这样欺人?”

朱氏自见到叶氏那一刻起,见她气度雍容,说话做事一丝不漏,和自己曾应酬过的那些富家太太有些不同,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应酬她,听到她这句赞的,不由看向婉潞,婉潞端庄坐在下面,见她看向自己,身姿还是一动不动。

管家们虽心里各怀心思,但现在吃的还是平家的饭,早把四老爷和五老爷围在中间打,一时院子中茅草乱飞,四老爷的骂声还是不小,婉潞和朱氏相持大哭。杨妈妈打了阵,七老爷有些受不住,连连求饶道:“妈妈,你也给我个体面。”

不说朱氏,连杨妈妈都听的大怒,虎着脸上前对小厮道:“后面还等着人上香伺候呢,你怎么在这玩?”小厮满心的委屈,但也晓得杨妈妈是对他好,缩着头就跑了。

婉潞轻轻摇头:“太太,还是您先去歇着吧,我年轻,熬得住。”朱氏唇边突然冒出丝古怪的笑容:“日后再没人瞧我的容貌了。”接着朱氏抬头看着婉潞:“你不同,你还要嫁人,女子的容貌是极重的。”

有几个见了,忙要上前劝说,谁知旺宗推开他们,大步转身向外走去。旺宗媳妇哭的伤心,四太太脸色变了又变,竟没有一个人想到去追旺宗,院子里除了旺宗媳妇的哭声,就再没别的声音,过了许久后四太太这才转身呸了旺宗媳妇一句不要脸,匆匆往外追去:“儿子,你回来,别做傻事。”

“这么说,旺宗竟去做了和尚?”下方的杨妈妈恭敬答道:“是,那日听说他在外面坐了一夜,第二日就去报恩寺出了家,四太太在庙外哭闹,可是谁又理她呢?”

哎,朱氏长长一声叹息,虽说是自作孽,可朱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吩咐杨妈妈:“你让人拿十两银子,几匹布送过去,就说日后他的供给我们这边出了。”杨妈妈应是之后才道:“早上姑娘知道了,已经吩咐拿了二十两银子送过去。”

说着杨妈妈还加了句:“太太,这真是母女连心。”朱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就问旺宗媳妇的事,杨妈妈摇头叹气:“太太,你也是知道的,四太太这个人是什么样的,按说出了这种事,就该放媳妇另嫁,她偏要拘着不放,说进了平家的门,就是平家的人,到死才准抬出去。”

就知道她会如此,朱氏轻轻吹一下茶碗上浮着的茶叶,脸上露出冷笑,四太太这是自己和自己作对,怨不得别人。

旺宗出家不过两个来月,他种下的稻谷才刚结满穗子,田间还没变成丰收的黄色,另一个消息让整个村子大哗,七老爷在邻村的那个相好打上门来,打的却不是七太太家的门,而是四太太家的门。开门的人刚打开门,就见她气势汹汹冲到旺宗媳妇跟前,像拎小鸡似的拎起来,劈面就是几个耳光,嘴里还在骂着:“我打死你这个狐狸精,世上还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吗?自己老公当了和尚,就去勾搭叔叔,这样不顾伦理的事,你家还真做的出来。”

几耳光打的旺宗媳妇说不出话,四太太本在屋里,心里还在高兴这儿媳妇有人惩处,谁知听一听话音,心里登时大怒,推开门就嚷道:“你是从哪来的,找错门了吧?”

那寡妇年纪也不过三十上下,一张瘦呱呱的脸,两道吊梢柳眉,听到四太太这样说,丢开旺宗媳妇叉腰就对四太太道:“呸,你还在做梦呢,你这媳妇,给你那出家当和尚的儿子头上戴了绿帽子,肚里早有了孽种,这几日正在寻药打胎呢。”

什么?四太太如被雷劈到,上前就要去抓自己媳妇:“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事情既已抖出来,旺宗媳妇又是个泼辣货,那还肯藏着掖着的,打掉四太太的手就嚷起来:“是,那又怎么样,这样的活寡老娘可不守,你家不许我嫁人,那我也只好养汉。”

饶是四太太经过许多事,也经不起这样的,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大哭起来,作孽啊。这时来瞧热闹的人早挤了满满一院子,寡妇四处一寻,不见七老爷的影子,双手叉腰怒骂道:“做出这种事情来,知廉耻的就该由族长做主,把他们统统赶出去,省得带累一族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