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吃痛受惊一路狂奔,将领命来追的侍卫甩在后方,车上马夫手忙脚乱,差点被上下颠簸的马车抖落下去。大约行了两、三里地,马儿终于渐渐放慢速度,马夫赶忙拉住缰绳,不过身后早已经没了人影。“公主,公主殿下……”马夫慌得六神无主,隔帘急道:“咱们这会儿可不能回去,只是单凭奴才一人,又保护不了公主安全,眼下该怎么办啊?”

锯州、庆都两地距京城甚近,原本驻有大量囤兵,就是拱卫京畿之用,以便辖制外省兵马入京。而孙裴之女嫁给齐王,也就成了翁婿关系,听闻齐王待王妃甚好,小日子过得很是和美。那么,孙裴到底是忠君还是帮亲,不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还真是教人捏一把汗。

慕毓芫也抬了抬手,又道:“瞧你气色大好了,看来俞幼安的方子还不错。”

“婕妤的嘴还真是紧,半点口风都不露。”杜玫若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叹气道:“本宫不过随意问问,也是担心皇上的意思,算了,只当本宫没有提过。”

“这……,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皇上,都快晌午了。”多禄瞅着殿外日头,劝道:“起先也没提前知会,恐怕那边没预备皇上的午膳,不如用过膳食,等下歇过晌午再过去?”

谢宜华瞧了瞧他,劝道:“娘娘别太过担心,不是说要宝妃有孕才行么。”低头琢磨了一会,“不过也是奇怪,宝妃进宫已经两、三年,平时承恩不少,怎么会一直没有子嗣呢?恍惚记得,先时是有过一次身孕的。”

皇宫内的女子,谁会没有自己的私心?比如惠妃、陆嫔、文贵人等等,看起来固然本分老实、沉默寡言,可谁又能保证他们心面如一?不管如何,对皇贵妃来说都不是什么好话。杜玫若轻声笑了笑,“管他是谁,都惹得皇上心烦才好。”

原是昨天晌午,慕毓芫让御膳房做了一桌素菜,豆腐、萝卜、青菜,总之菜里不见半点油星,一律的清汤寡水。吃饭前是先说好的,如今江南百姓正受着苦,也让皇子公主们体会一些,因此特意素食一日。起先十公主还觉得好玩,等到菜搬上桌子,咬了一口豆腐便脸有苦色,勉强忍耐着咽了下去。

双痕劝道:“齐王终究是深宫贵胄,哪里懂得什么带兵之道?不过是求功心切,想趁此机会立点功劳,也好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

云琅与慕毓泰建功卓著,加上慕毓芫本身出自世家,门第根基深厚,朝中旧臣多半向着文、慕两家,期盼着皇贵妃的庇佑。同时,也有不少人忌讳慕家权势,担心将来自身的前途,所以两派相争避不可免。而身处帝王之位者,最要紧就是如何平衡各党,为后世江山的稳固着想,绝不可因私心而任性妄为。

慕毓芫少不得耐下性子,柔声哄道:“明珠能算的上是什么妾?比不得寅瑞、寅祺他们,今后的侧妃都是官家女儿,那才能分走些许正妃的荣光。明珠不过是慕家的一个下人,往后也是公主府的下人,能让他端茶送水便是恩赏,你只当是添了个使唤丫头。”

随行侍卫宫女二十来人,立时有八人领命分堵各门,余下的人战战兢兢,跟着怒气冲冲的公主闯进药铺。跑堂的眼见一行人进来,也不说清楚抓药还是看病,就径直往二楼冲上去,赶忙追道:“小姐,小姐是……”

杜玫若淡声道:“熹妃姐姐言重,不过是为皇上分忧解劳罢了。”

“当时迎接齐王的还有几个人,看起来也是朝廷官员。”迦罗眉色颇为惋惜,“可惜民女不熟悉朝廷的人,只记得大致相貌,不知道他们究竟姓甚名谁。”

比起杜玫若的种种烦恼,慕毓芫的担心则更简单一些,后宫琐事都暂压下去,万千心思都系在前面政事上。此时的启元殿内,群臣正在议论是否应立太子。这件事情已经议了大半个月,臣子们各自上的折子也不少,然而皇帝就是横竖不表态,实在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你先歇着,朕忙完正事就过来。”

“娘娘,杜贵人过来请安。”

“不……”慕毓芫仍是摇着头,脸上挂着条条泪痕,“如今好难再梦见祉儿,而且样子越来越模糊……,臣妾害怕……”他稍稍仰面呼吸,泪水沿着纤巧下颌滑过,“臣妾只怕有朝一日,会再也梦不见祉儿,再也想不起他的样子……”

云琅朝他点点头,侧首道:“师兄,我们还是早点启程罢。”

“是,刚才说的只是其一。”陈廷俊微微欠身,又道:“其二,霍连乃是半游半定的散落民族,虽然人口远远比不上我朝众多,可是辖地却是辽阔,论起辐域来可与中原不相上下。试问若要完全降服霍连,需得花上多少人力物力?”

“是——”杨婕妤的笑容僵在脸上,甚是讪然,淡淡扫了林婕妤一眼,不敢在皇帝面前多言,缓缓屈膝行礼告退。

去。那两个小太监抬头瞅见,像是被吓了一跳,脸上皆是苦瓜相,互相不知所措的为难相视。

“你少乱说,我为什么要跟你学?”九皇子端坐不动,认真拨着碗里的米饭,抬头瞧了两眼,“你都多大了,还好意思跟小澜比?”

“皇上?皇上……”大约是太久不闻声音,杜玫若疑惑抬头。

“是。”杜守谦应声点头,稍稍斟酌了片刻,“齐王殿下为人聪慧、敏透,做事情也很沉得住气,颇为少年老成,在众皇子里自然比较出众。不过可惜的是,齐王殿下从小失去亲生母妃,而惠妃娘娘恭谨安分,未免在教导上稍稍缺憾了一些。”

“娘娘?”双痕似乎觉察出不对,轻轻推了推。

“咳、咳……”朱贵妃拼命扯着皇帝的手,眼泪都快要呛出来,“皇上……,你快松开……”皇帝从未如此震怒,死死揪紧了朱贵妃胸前衣衫,片刻气短,已经弄得一张粉脸涨红如血,几乎就要窒息过去。

“若是我去?”庭院内一树繁花开得照眼,间或有蜂蝶穿梭,慕毓芫望着春光明媚的花景,笑容浅淡如水,“若是皇上有心留下谁,谁去都是一样,即便是我在场,难道就能拦着皇上?正好贵妃亲口提出来,皇上乐得顺水推舟罢了。”自己这样的身份,皇帝都能重修宫殿迎进来,更何况她人名正言顺呢?至于皇帝是喜欢她的美色,还是看上她的身份,仰或又是别的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父皇安康,不知召儿臣前来何事?”三皇子身着秋香色的团纹蟒袍,袍角刺有江牙海水纹样,眼角眉梢颇似已故的郑嫔,有那么一股子聪颖难掩的灵透劲儿。

“怎么了?”傅素心尾随跟进去,替凤翼取来日常穿的衣衫,又从水盆里汲了条干净湿绢,展开

明帝避开她的目光,身上的五爪金鳞蛟龙在震抖,似要怒目破出,因而声音也带着丝丝痛颤,“宓儿,朕心里也很难过。祉儿是朕和你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心疼、最珍爱的孩子,没有人比得上他。朕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挖新掏肺的疼爱他……”热泪沿着皇帝的脸颊滑落,像是没有停止的时候,“等到朕百年之后,这几十年辛苦守住的锦绣江山……,也都是给祉儿留的啊!”

慕毓芫已然苏醒,只是不肯出声搭理皇帝。尽管身体躺得发痛,仍旧不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房内光线终于暗下来。门外传来

三皇子笑着去了,隔了大半日才回来。坐下黑马骨骼庞大,莫说九皇子的小马不能相比,便是旁边的栗马也矮了一截,果然神骏无比。他勒着缰绳慢慢走近,翻身下马笑道:“当真是匹难得的马儿,再配上金玉马鞍,好气魄,正衬皇叔的气质!”

秋猎盛事,宫妃们几乎悉数出来。因为也邀请王公贵族,男女相见不便,因此特意在侧台挂了竹帘,摆上酒席给妃子们散坐。此时尚未开始打猎,诸如海陵王等人都在远处说话,得了这个空隙,朱贵妃自然要赶过来说上两句。因见皇帝出神,小声问道:“皇上,得空的时候,也教一教嵘儿骑射可好?”

“你是在担心云琅吧?”明帝抚了抚她的手,倾斜身子凑过来,“嗬,原来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可让朕瞧见了。”

安和公主也在旁边,劝道:“正是,都说母妃不用担心。”

“噢——”七皇子极不情愿,一点点挪着脚步出去。

此话正中谢宜华下怀,连忙答应下来。侧首见朱贵妃的脸色不大好,也只装作不知道,跟着皇帝回到内殿,席上已经备好各色素菜。毕竟是皇后的阴辰,众人都不好多言说笑,只是默默吃菜,唯有朱贵妃一直夹菜忙个不停。

杨婕妤岂知皇帝心中思绪万千,见他只是立足不动,小心翼翼揣度道:“臣妾的寝阁原本不甚宽阔,放着倒是浪费,不如留下来给皇上玩赏?”

椒香殿与别处的宫殿不同,当初重修之时乃以椒泥为墙、檀木拟梁,故而人一踏入殿门,便可闻得一阵阵幽幽的暗香气息。九尺高的通顶房梁之上,数条明紫绡纱帷帘缕缕及地垂下,有风使之盈动,搅动得空中的香气也是柔软拂人。明帝在熟悉的感觉中怔忡,半晌才道:“走罢,都进去坐着说话。”

凤翼深以为然,颔首道:“不错,端木以蓝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霍连人再想不到有人从后面杀来,押尾的将领看见燕军主将更是吃惊,在他恐慌失神的一瞬间,已经被云琅一记长枪贯透咽喉,直挺挺的坠落下马。霍连人原本就是急速朝前冲杀,一时间来不及调转马头,被快马扑上来的燕军占了不少便宜,大队尾部的死伤甚是惨重。

“是!”说话声音颇为熟悉,正是云琅手下的副将陆海青,“末将与云将军各自带着两万人,分左右两翼突袭,在苦水关外六十里遇见霍连大部,立时就是一番厮杀激战。后来双方人马杀得混乱,末将厮杀数人才突出重围,正想请示云将军决断,谁知道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杜玫若欠了欠身,身上藕色锦绣裙摆柔软委地,声音也是轻软无痕,平缓说道:“这个手炉是从前皇后娘娘用的,四公主一直都很爱惜,臣女见公主甚是着急,所以赶着过来寻一下。”

“皇上?”朱贵妃像是吓了一跳,声音也有些娇怯怯的,“臣妾听说皇贵妃身子不好,整日里都是担心,所以特意带了补药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