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你敢抗朕。”明帝又气又笑,起身将她双手摁住,佯怒笑道:“看朕今天怎么处罚你……”他含笑缓缓俯身下去,越来越低,越来越近,慕毓芫挣扎不开亦不能回避,只好缓缓闭上眼睛。

席间众人言笑不断,极是热闹。因不断有嫔妃上来敬酒,慕毓芫脸上便有些微泛红晕,更兼绯罗色的鸾服相衬,越发显得笑靥如花、顾盼生辉,夺目的丽色几乎浓到有些化不开。明帝自金莲花盘中拾起酒盏,斟满酒杯递过去,低声笑道:“宓儿,你且多饮几杯,越醉越好看了。”

“是么?这倒是新鲜了。”谢宜华对先前的事略有所知,不免渐渐觉察出今日之事不小,却故作疑惑道:“只听说过偷金子、玉器,或是珠宝首饰的,没想到还有笨到偷米的蠢人,那能值几钱银子?”

吴连贵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斟酌回道:“叶贵人眼下并无身孕子嗣,位分是不是高了些?不过——”他略微思量片刻,像是已经明白过来,“不过看情形,擢升她的位分也是迟早的事,娘娘既然这么做,就自有一定的深意在里头。”

“皇上……”叶贵人脚步轻盈的跑回来,脸上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垂螓首道:“想来是臣妾力气不够,最后那一箭有些不大正,让皇上和诸位娘娘见笑了。”

叶贵人微微侧首,朱唇轻启,优柔绵长的萧声便自玉箫中传出,顺着清风逐渐扩散开来,萦萦绕绕的将众人兜揽于其中。江婕妤的舞姿与先前蝶姬颇有相似之处,走得都是婀娜柔软的路子,她低腰展手急速旋转,越舞越快,纤长盈透的裙带亦随之旋转而漫天纷飞。江婕妤容貌清秀雅致,并无蝶姬那般妖娆妩媚的气质,不过却因舞动流转,而生出额外的飘逸之姿,美若流水。

“没有的事,别学得疑神疑鬼的。”慕毓芫隐去眸中清浅自伤,脸上已是正色,“你且说说敏珊那边的事,然后就下去歇息罢。”

慕毓芫眸中的潋滟水光轻微折动,礼仪太监底下说的话也没大听真切,在叶氏缓缓抬头的片刻,细细凝目看过去。闽东地处内陆,境内长年多雨,气候潮湿,因此闽东女子多数皮肤白皙。叶氏浅笑唇线带出两朵梨花酒窝,身上尽是王室女儿的矜贵,有平常女子没有的骄傲,更带三分娇羞、七分憧憬。

“皇上准备让谁去送亲?”慕毓芫望着渐渐隐于密林的三个身影,最深处的海陵王显得意气飞扬,不禁微微一笑,“想来再不会有别人,应该是敏玺罢。”

“哦,是么。”明帝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来,讪讪笑了笑,“让朕看看小皇子和小公主,抱过来罢。”奶娘们赶紧将一对麒麟儿抱近,明帝伸手抚了抚那两团娇嫩柔红的粉色,回首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吩咐道:“朕晚点再过来,你们好生照顾着宸妃歇息,千万别招惹她生气,有事赶紧来回。”双痕等人赶忙行礼恭送,皇帝蹙着眉头打起帘子往外步出,正在怅然叹气,抬眼正见一名淡妆清减的女子立在殿中。

多禄赶忙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去准备,自己陪笑跟在明帝身后走着,“皇上还不是忙了好些日子?底下的事有杜大人他们忙着,得空就该放宽心、养足精神气,便就什么难题都没有了。”

“不错……”傅素心喃喃自语,看着凤翼顿住枪傲然而立的风姿,看着他在沙场上绽放出来的无限光芒,竟然迫的自己生出怯懦卑微,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象他这样的人,原本不会……”

周围的宫人都撑不住笑出声,明帝也笑了笑,“你知道厉害就好,再这么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下次定要好好的罚你。”说着搀扶着慕毓芫往外走,不经意瞧了瞧她的肚子,疑惑道:“不是才六个月?怎么看着倒象是近生产似的,难道是太医院的蠢材诊断的日子不对?”

吴连贵瞅着皇帝出了正门,上前问道:“娘娘,皇上有些不高兴?”

朱贵人的产期就在这两天,明帝自早朝后便在琉璃馆偏殿候着,加上谢秉京快要抵京的消息已经传来,因此越发有些坐卧不宁。慕毓芫自水晶珠帘后走出来,上前对明帝笑道:“从没见皇上如此坐不住,即便是大舅子要进宫相见,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吧?”

底下臣子们的笑容还来不及褪去,都不免有些讪讪的尴尬,皇帝旁边的青衣太监上前劝道:“皇上息怒,既然已经想出妥当的法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今天是朱贵人的好日子,后宫娘娘们还在等着皇上开宴,奴才已将车辇预备好了。”

内门的小太监见到凤翼,慌张道:“哎呀,你进去不得!”

明帝抬手让他入座,海陵王在旁边凑趣笑道:“皇兄也觉得凤翼不错吧?嘿嘿,臣弟今日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然有人能胜出云琅许多。”

“此女琵琶声犹如珠玉落盘,不论弹奏技法、琴音雅意,都不能不说皆为精妙,然其人却怕是有些心术不正。”杜守谦略处顿了顿,笑道:“微臣并不认识此女,不过闻其音便知其心,所谓音从心生不过如此。”

如此在城内周转小半个时辰,眼见邓维行至普光寺后门附近,小沙弥鬼鬼祟祟向四周打量一番,确定无人在侧方才跟着闪身进去。若是越墙而入亦并非难事,然只怕因此而打草惊蛇,凤翼虽然着急也只好按捺住,转身在附近寻了家小酒馆独坐,以待天黑隐秘之时再潜入寺院内。

俞幼安不知如何辩驳,叹道:“想来娘娘也是清楚的,倒是微臣多嘴,今后只管认真诊脉就好,别的也帮不上什么。”

海陵王有些心不在焉,懒洋洋回道:“是,臣弟知道了。”

双痕捧着玉色花绫包袱上来,打开是叠得整整齐齐簇新龙袍,四名小太监过来将其展开,众人都满目赞叹跑过来围观。三重深浅金线堆出层层祥云,中央四爪金龙灵光闪动,腾云而飞的样子好似要龙袍破出,一双明目更是逼人的真实,灼灼光华顿时将大殿映照的金光耀眼。

“嗯,我出去找找。”凤翼起身走出营帐,让副手传来两队军士一起去寻找,浓黑的夜空被星星点点的火把映红,众人几乎没将整个军营翻过来,谁知道搜寻半日也不见人影。

待回到椒香殿,双痕仍旧没有领悟过来,不解的问道:“娘娘,怎么跟个小孩子说那么些?”

“你还真是能耐了。”熹妃看着还不到及笄的女儿,眼角眉梢宛然是自己年幼的模样,只是眸中神色却带着父亲的痕迹,沉稳而冷淡,于是恨恨说道:“大公主如今果然是长大成人,不光学会往高处攀枝,还学会整天教训你母妃了。你倒是说说,那宸妃到底给你什么好处,竟然心生外向替她说话?”

慕毓芫笑道:“皇上莫怪,这是小龙王在发大水呢。”

普通的素纸上字迹淡定如常,好似在描述边塞迷离的风光,慕毓芫蹙眉将信笺递给吴连贵道:“宫中将有大事发生,你出宫一趟,把密信送给二哥探查。”

等到二人赶到淳宁宫,朱贵人果然正在赌气,上来拉着慕毓芫抱怨道:“表姐你看他们,总是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能吃,早知道就不要怀孕了。”

“是,末将告退。”

“佩缜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并非第一次为人父,自己仍然欣喜若狂将文静的她抱起来,转圈中吓得怀中女子一阵阵惊呼,“你怀上咱们的孩子?哈哈,佩缜要做母妃咯……”

“咳咳……,本宫知道你没有魅惑皇上。”皇后倚着玉茜色绣枕咳嗽着,指间用力握紧慕毓芫的手,接着缓缓说道:“不怕你伤心,你和先帝的恩爱谁人不知?同晖皇后岂会稀罕宸妃的头衔,岂会奢望在三千宠爱中分得头一杯羹?如同本宫放心不下朱家和佩柔,你为着慕家再次踏入这宫墙之内,终究是无法狠心下的不得已。”慕毓芫掩着嘴唇不说话,眼角一滴清泪跌落在皇后的手上,象烙铁一般灼伤彼此。

那道寒光!云琅兀自一笑,那道寒光不是不能避开。以自己的身手,便是再危险些也可于千军万马中从容,只是不相信,不相信她会真的会亲手杀了自己!雪白铮亮的锋芒猛地正中胸口,心也就跟着碎裂飞散,仿佛生生被巨大的力量击穿出空洞,再也填补不回来。

文绣赶忙过去服侍,谁知道慌里慌张竟把汤药撞得洒开,皇后素白的脸色已气得泛红,“你也这么笨手笨脚,跟前竟然没一个会服侍人的,都给本宫退下去。”殿内的人面面相觑,既然文绣都有了不是,别人更是不敢擅自出头。

“皇上——”明帝正要再说,顶头见椒香殿小太监飞奔进来,“皇上,宸妃娘娘诞育了小皇子!是小皇子!!”殿内宫人齐刷刷跪地贺喜,明帝更是喜得说不出话,悬空的心终于归复原位,豁然起身朝椒香殿赶去。

“只怕,别人不那么想罢。”皇后嘴角的笑意渐收,望着窗外说道:“这一年里宫内生出不少事端,本宫身子不好,也没空认真治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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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郑嫔娘娘过来请安。”慕毓芫稍微迟疑了一下,吴连贵以为她不想见,请示道:“要不奴才去说娘娘在歇息,让她改日再来罢?”

“宓儿,可逛得累了?”明帝亲自将软枕扶好位置,淡淡笑道:“过来坐着吧。朕看你身子越发显出来,以后就少出来走动些,闷得慌便在泛秀宫内逛逛。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王伏顺,或者让谢婕妤传个话,她不是常去你那下棋的么。算起来还要等上好几个

下得一炷香时间,慕毓芫手上落子稍顿。朝对面瞥了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气,如此剔透的女子真不该入宫,又是何苦来?

到了晚间,众人齐齐聚于椒香殿。

还不错,不如你拿着玩罢。”

“皇上……”一名太医赶着上来,上前禀道:“回皇上的话,瓶中装着剧毒药物五子附骨散,正是产婆所中之毒。”

“好,很好。”明帝眸色欢喜,将慕毓芫轻轻搂在怀里,握着她手中的玉笔往画上题字,手上撇捺横竖,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恩爱不疑!

“我不走!”副将甚是执拗,虽然身受重伤仍咬牙坚持,“将军,我陆海青虽是鲁莽之人,但却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能随将军战死,虽死犹荣!”

慕毓芫依旧躺回床上去,刚渥好被子,明帝便大步流星就走进来,“宓儿,朕听说你病了。怎么好端端的头疼起来,太医来瞧过没有?”说到此处有些动气,声调稍微提高,“那些庸医,竟然连个喜脉都看不准?朕的孩子,竟然白白给他们误掉,真不知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明帝怔怔看着她,轻声道:“宓儿,甚少见你这般笑呢。”

日头渐渐升高,满天的明亮阳光喷洒下来,碧波粼粼的湖面上好似宝石碎片铺得到处都是,金黄星点折射出轻微刺眼光芒。雪白荨木鸭漂浮在水面之上,一摇一摆随着轻波起伏着,为求喜人做的特别肥胖,摇摇晃晃显得笨拙不堪,岸上众嫔妃看着有趣不禁都笑起来。

慕毓芫问道:“单是你去?还有人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