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紧随在后的是郭宇亮,正好丝绢飘到他的马蹄下,赶紧下马捡起丝绢,紧了几步递上去:“公主,你的丝绢。”

高高的积年古树下落着大团的浓荫,王伏顺仍怕晒到明帝,赶紧招手让小太监支起华盖,方才小心回道:“既然皇上已经知道实情,孔希诏又是个清正廉明的人,何不把事情交给他,一律查清楚再做惩治?”

“嘿嘿。”王伏顺不敢接他的话头,只好干笑了一声。

文绣忙拿话岔开道:“这是新册封的宸妃娘娘,公主你还未曾见过呢。”

几名少年嘻嘻嚷嚷笑起来,你看我,我推你,其中一名浓眉大眼的虎牙少年站了出来,朝身后一努嘴:“喏,在那边收拾行头呢。”说完“嘿嘿”一笑,黝黑的皮肤衬得牙齿分外雪白。

椒香殿内,重重帷幕透着金线特有光辉,由数尺高房梁铺天盖地垂下,窗前挂的簇新绡纱垂帘随风飘起,浅粉莹白好似九天仙女的流苏飘带。清风一阵阵掠过大殿,檀香木制成的窗扇、悬楣、护堪都开始散发出幽香,香意如墨滴入水缓缓晕开,兜头兜脑的袭来让人几欲沉醉。

“来人,快扶宸妃起来。”明帝醇厚的声音从上传下来,一身簇新的九龙华袍,显得修眉峻目格外精神,面上笑意暖如春风。

消息传到云曦阁,新派来服侍的宫人们都欢喜不已。慕毓芫倒没多大惊讶,只淡淡说道:“没什么可热闹的,各自下去做事罢。”宫人们皆有些悻悻,却也不敢反驳。

“嫔妾慕氏,叩请熹妃娘娘金安。”

“都下去,银子不必找了。”云琅听得不耐烦,掏出一锭大银扔过去,又给凤翼斟了杯酒,“在京城呆的这些天,甚是无趣。我写了信给大哥,准备去定州从军,想着能作一番大事,心里真是激动!师兄,你有没有兴趣?”

“娘娘的册封礼,安排在三天之后。稍晚些,会有司仪监的人过来,再详细的说与娘娘听,老奴先给娘娘道喜。”

明帝放心下来,又问:“那孩子呢?”

“皇上息怒,董大人也是一片忠心。”王伏顺亲自奉上茶过来,叹道:“不过为人臣子不比我们做奴才的,光有忠心之还远远不够。眼下朝局初定,皇上身边更需要精通策略的人才,可惜科考的事急不得,还是要挨到明年开春才行。”

慕府乃是太祖武帝特旨筑造,地势风水都极佳,距皇宫只两里余路程,马车大约只需两柱香功夫。进到慕府内院,几棵积年老树十分繁茂,明帝在树下浓荫中静立,轻轻嗅着花圃内的甜香气息。见慕毓藻领着人出来接驾,礼毕禀道:“皇上,舍妹刚刚退烧睡下,要不要……”

珍珠踌躇着,陪笑道:“徐婕妤说,有要紧事回禀娘娘。”

皇后轻轻拍着襁褓,微笑道:“有劳徐婕妤费心。”

明帝沉吟片刻,又问:“她醒来后,可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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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就“啪哒啪哒”掉了下来。

“别哭了。”明帝让人扶乐楹公主回房,朝云琅打量了下,神情闪烁,却先伸手扶住慕毓芫,低头问道:“宓儿,有没有伤到你?”

慕毓芫摇了摇头,“没事,虚惊一场。”

明帝往画舫栏杆重重一拍,眉宇间阴霾浓郁,“上岸以后,立即派人彻查此事!竟敢公然行刺,胆子不小!”

“公子,不如先让夫人沐浴一下。”

明帝看了看双痕,颔首道:“好,你们先去。”

五尺宽的黄木桶中,冒着一阵阵氤氲的白色水汽,水中泛着淡红血色,双痕声音渐次哽咽,泣道:“小姐,让我给你换一桶水罢。方才,我拼了命也冲不上去,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别傻了,不是没事么。”慕毓芫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先去准备衣裳,我自己洗就好,不必再进来。”

“是。”双痕退身关门,留下小丫头门口听唤。

黄木长桌透着特有油黄光亮,水珠积在上头成粒散开,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三桶备用热水,桶中葫芦勺随着水波左右摇晃。一瓢热水慢慢举过头顶,“哗”的一声,慕毓芫手中葫芦勺倾斜,热水自头顶顺着身体曲线滑下!一瓢接一瓢的温度注入身体,肌肤上毛孔贪婪吸着热气,逐渐从方才震惊中回转过来。

今天的刺客,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到底是谁想要自己死?可是,这恐怕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皇帝私访岂能让臣子得知?慕毓芫将窗户推开一道细缝,清凉的江风卷走身上的温度,心底开始清醒一些,遂唤来双痕服侍穿好衣裳。

“宓儿,好些了没有?”明帝走到长榻边坐下,神色温柔。

“云琅呢?怎么没有见他。”

“跟郭宇亮、海陵王在船头,也不知在嘀咕什么。”明帝笑了笑,问道:“你说的云琅,就是方才的少年?眉目和你十分相似,是你的胞弟罢。”正说着,就见几个少年走了进来,彼此相对而笑。

“皇兄,我们已结拜为异性兄弟。”海陵王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他们两个年纪都比我小,我也尝尝做哥哥的滋味。”郭宇亮满脸是笑,云琅只点了点头。

“这是极好的事,难得你们这么投缘。”明帝略有讶色,转瞬笑道:“宓儿,这下你可放心了?”慕毓芫也微微纳罕,海陵王对自己素有意见,只因诸多缘由在其中,不料却会和云琅投缘。

“虚惊一场,大家都辛苦了。”明帝正要嘉奖众人,却慕毓芫起身欲跪,忙拦住她道:“宓儿,你这是做什么?”

慕毓芫微垂眼帘,低头回道:“臣妾与弟弟久不谋面,因此存着私心,让云琅到湖州候后相见。谁知道他性子顽劣,行事恣意,方才莽撞惊扰皇上。”

明帝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呢?姐弟情深,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今日次多亏非云琅相救,不然你若有闪失,朕断不能宽恕自己。”略微沉吟了下,“云琅护驾有功,调到御前做个二等侍卫,今后你们就有时间相见了。”

“谢皇上恩典。”

明帝将二人扶了起来,又道:“晚上摆宴,大家安安心。”

外面却喧哗起来,原来是乐楹公主嚷着要下船,哭哭啼啼跑进来,“皇兄,我们就象先头那样,坐马车去庆都好不好?再也不坐这画舫,连水底下都会藏得有人,晚上肯定睡不着……”

云琅“哧”的一声笑出来,悠悠别过脸。

乐楹公主正哭得哽咽,抽抽搭搭,一张小脸满是嘀嗒泪水,闻声抬头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看到大家都脱险了,所以心里高兴。”云琅不疾不徐说着,又转头看过去,故作疑惑问道:“怎么?笑一笑也不行?”

“你!”乐楹公主涨红了脸,气得咬牙。

“云琅!”慕毓芫出声喝了一句,又将乐楹公主拉到身边,柔声哄道:“等会我替你教训他,别生气了。”说完又回头看向明帝,“画舫确实不大妥当,若再遇危险也难召岸上救援,连个逃生之地都没有。今日也算是游湖一番,沿岸景色都已赏,不如还是改行陆路罢。”

“不错,贼子猖狂。”明帝脸色又笼上阴霾,侧首吩咐道:“让人重新安排马车,到前头就下岸去,依旧按原路行至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