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三厘岛,准备靠岸!”画舫另一头桨手高声吆喝着,众人顺着桨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个两里左右的半圆小孤岛,并没有房屋人群的迹象,倒是郁郁葱葱的橘子树长得分外茂密,浓绿之中点点橘红,煞是喜人。

清风不安分的掀起车帘,面对着绿盈盈的田野,慕毓芫也觉十分清爽,几缕发丝在额前游动,含笑拂了拂,“你已经欢喜一整天,还如此有精神呢。”

王伏顺吃惊不小,忙道:“皇上,微服出访可是件大事,还是派几个妥当的人奉旨去查好了。再者说了,如今烦心的也不只庆都一事,外头到底不比皇宫里头妥当,这一来二去更是颠簸不小。”

“老奴也瞧不准,看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乐楹公主却不听文绣的,细细看了半日,上前拉着她的手撒娇,“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他们一个个都不陪我玩,你带我四处走走好不好?”

“给皇上请安!!”少年们整齐清脆的声音。

“……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连地上的嵌金平镜砖也刻成金莲花模样,步步生莲的盛宠极致,要何等小心才能承受?慕毓芫倚在床头花楞上轻叹,抚着柔若无存的明紫绡纱被,一根一根的莹透绡纱折出冰晶之色,让人恍然生出如居蓬莱仙宫般的错觉。

此时天色已大亮,慕毓芫搭着双痕的手出去。台阶下站列着喜庆的仪仗队伍,正中停着辆百鸟锦绣金塔云盖车,乃是册封礼上专用。因华盖四角坠有镂空存珠金球,有风过时,一阵“铃铃”作响,清脆悦耳之声沿路洒向太庙。

皇后笑盈盈握住她,手上的双环翡翠镯子滑下来,衬得手腕有些嶙瘦,“妹妹你刚进来,怕你没人使唤,特意带了个人来服侍你。”说着往身后唤道:“吴连贵,过来叩见宸妃娘娘。”

徐婕妤忙摁住她,劝道:“若是冒冒失失去看人,倒是惹得皇上不高兴,等会慕贵人必定会过来请安,不如等着消息更好。”

“你这激将法,对我没用。”

王伏顺来到沐华宫,先将皇帝的话转述一番,待宫人们贺喜完毕,又道:“敬妃娘娘,皇上还有几句话,要老奴单独交待。”

“皇上,要不要去慕府?”王伏顺小心翼翼问道。

几年后,父皇因病驾崩西去。朝中为立嫡立长分成两派,最后在太皇太后的强力支持下,拥立年仅十六岁弟弟登基。转眼又过三年,太皇太后和弟弟相继薨逝,弟弟膝下无子,自己终于以长兄身份登上大宝!明帝心里冷笑一声,一切不走到最后,又岂能知道结果?

院墙边上的蔷薇花开的正好,花瓣并聚簇在一起,鹅黄色的花蕊娇嫩柔软,上面扑散着黄绒绒的花粉。一丛丛攒成雪堆似的花团,分散在深浅绿叶中,明绿莹白、水珠凝滞,浓浓春色开得煞是喜人。两个小丫头蹲在花架下,小心扇火煮水,雪水“扑吐扑吐”沸腾起来,一团团白色水汽氤氲散开。

大宫女珍珠隔着水晶珠帘,小声道:“娘娘,惠嫔娘娘和徐婕妤过来请安。”

皇后豁然直了直身子,急问:“后来呢?有什么好办法?”

“好了,好了。”明帝心思不在这上头,不待听完便打断他,“太医院人多的是,既然你觉得妥当,就把人留在慕府好了。”

慕毓芫嫣然一笑,“走罢,再耽误都天黑了。”

栖霞寺建在半山腰,约摸几炷香的功夫,大队人马就已经行至门口。早在山下歇息时,早有知客僧上来知会过,因此小沙弥并不多言,问清楚便将众人领至客房。那客房是专门供游人休息之所,虽然素净简洁,倒也不似禅房那般空白,里面桌椅床幔皆是一应俱全。

慕毓芫推开卧房小窗,院子里种着两颗老树,满树繁盛叶子,几乎将院子掩盖去一大半,甚是悦目。青色长瓦屋楞上,停着几只灰点似的小麻雀,也不吵闹,微风卷来远处清凉的山野气息,一切都是宁静幽远。

“小姐,奴婢下去给你打点水,好预备着……”双痕的话还没说完,香陶就在旁边嚷道:“错了,错了!是公子!”

慕毓芫回头看向香陶,也是刚换上的小子装束,“呵,还是书童机灵。难得有你做书童的机会,跟着公子四处走走罢。”

香陶笑着跟上去,脆声声应道:“遵命!”

双痕手里端着水盆,摇头直笑,“香陶,你好好跟着公子。我出去一趟,打点谁回来预备梳洗,可别走远了。”

“知道啦!”香陶回头做了个鬼脸,又赶忙追上去。

深山新雨后,山间到处弥漫着湿湿的水气。林中鸟儿叫声清脆婉转,一层层朦胧薄雾笼罩树枝,树叶青翠欲滴。“啪嗒!啪嗒!”树叶尖上水滴跌在青石路上,原本灰灰的石板路被润得发绿,四处皆是生机勃勃。栖霞寺并不算太大,慕毓芫原本只是闲走,不知不觉中竟走出后门。正想折身回去,却见不远处树林里坐着两个人,仿佛正在石桌上下棋,一时好奇遂走过去。

走近些一看,原来是一名黄衫老僧和一名素衣少女。二人静默不语,似乎已经下了不少时间,棋盘上已是密密麻麻。那素衣少女眉目淡雅、秀色纤致,容貌并不如何惊艳出众,却有几分清淡出水的气韵。此刻右手正挟着一枚白子,迟迟不肯落下,仿佛棋势上已有些吃力,很是犹豫不决。

慕毓芫轻声踱步过去,果然黑子已明显处于劣势,正在琢磨棋路,只听素衣少女叹了口气,“师傅,今天先下到这里罢。”

“且慢!再等一等。”见她要收回棋子,慕毓芫不禁脱口而出。

素衣少女吓了一跳,不慎将满盘棋子拂乱一角,回头微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妙招?”

慕毓芫有些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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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身道:“抱歉,在下唐突了。”

“公子何必自谦?”黄衫老僧声音充沛,拈须笑道:“山野之中,难得寻到好棋之人,公子既然有妙招,不妨赐教一二。”

素衣少女也道:“不过是闲暇打发时间,公子不必拘束。”

慕毓芫看了看纷乱的棋盘,不由笑道:“如今这般乱,先头又只是匆匆一瞥,已然不记得,又如何下呢?”

黄衫老僧却不以为意,朝素衣少女道:“宜华,你把先头棋子再放回去,让公子坐下来,我们对弈二三。”

素衣少女依言布棋,完毕相让道:“公子,请坐。”

慕毓芫认真看了看棋,以棋盘上落子来看,黄衫老僧棋力明显高出许多,不过却象是一盘指导棋,并没有尽全力。虽然如此,黑子却也是困象环生,大势已败,只余小角可以勉强挣扎一番。

黄衫老僧见她思索良久,有些不忍,“我这徒儿学弈时间不长,此局已残,不如重新来下一局?公子远来是客,不用太勉强。”

“输赢无妨,尽力而已。”慕毓芫拈起一枚黑子,微笑摇头,“啪!”一声脆响,棋子脆声落下。

“师傅,这步棋——”素衣少女惊了一句,指着棋子。

黄衫老僧低头看向棋子,神色讶然,那枚棋子虽然牺牲不小一片,然而也腾挪出后续空路来,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时棋局玄之又玄,黄衫老僧神色凝重,每落一步棋子都很慎重,甚至还要思量片刻。二人一枚一枚对下去,慕毓芫根本不计小处得失,那一线生机渐渐扩大,竟在她的布局下开始转势。

半个时辰过去,慕毓芫将棋局扭转良多,最后仅输给黄衫老僧两子,起身笑道:“只能下到如此,让大师见笑了。”

黄衫老僧正色道:“公子棋力深厚,得空再下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