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的对话把在后座打盹的秦三友给吵醒了。一把年纪还跑东跑西还真是难为他了。

语忘、敬遗……语敬!她是赵语敬!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祁阳的反应那么激烈了,原来她的女朋友才是使这个屋子充满邪气的源头。不过,产神名为神,为什么会做出妖冶之事呢。

客厅的氛围变得很奇怪,窗外的天也阴沉沉的,这使原本就背阴的汜祁镇显得更加神秘。冯翼起身开了灯,莹白色的灯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似乎一瞬间大家都变成了鬼。原本活泼好强的祁阳在问完话之后,也向沙发里面缩了缩。

“那你们就直接捉鬼呗,还要我入梦干嘛……”我有些不解地问,“早点解决早点回去,我一开始就觉得汜祁镇不是我喜欢的地方。”

祁阳虽然看上去年轻,皮肤却显得十分黝黑,大概是常年在外曝晒而造成的吧。不过这肤色称着他的脸,却有一种运动员的健康感,嗯,有些像陆遥。

翻开本子,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里面每一页都贴着从其他报刊杂志上剪下来的内容,大多都与梦境有关,外公还在旁边附了一些自己的笔记,作了不少总结,看样子这应该是他呕心沥血之作。除了这些剪贴,还有一些类似日记一般的东西。我草草看了几页,不停地往后翻,停在了最后有字的几页上。

“孩子,你妈妈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你先不要急着怪她……”我说。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告示牌,上面写着“此段公路整修,如有不便请绕行。二〇〇八年四月”。2008年?这修路的也太不长心了吧,零八年用过的告示牌到现在还在用,真是有够懒的。我无暇顾及这些情况,只是不停地蹬不停地蹬,终于在一个铁栅栏门口停了下来。

“你爷爷在不在?快找他接电话!”我焦急地说,语气也跟着严厉了起来。

“恙恙没事吧?”舅妈见我倒地不起赶忙过来扶我,一脸担心的样子让我更加不好意思。“有没有摔着?我喊你舅舅过来看看。”

正是由于梦师的稀缺性和特殊性,他们成为了氏族中的主事,拥有决断家族一切事物的权利。徐家每一代都会把梦师秘密地保护起来,防止他们受到伤害而使这条血脉中断。

“怎么你嘴里就没好话呢。”我白了他一眼,“你还没跟我说呢,上学时间怎么在家?”

又来了。我看着我的右手,向上一次那般,手心逐渐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t”字,烙印一般的痕迹紧紧地吸附在那人满脸缠绕的红布上。那些红布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更加用力地勒紧了那人的脸庞,却不曾想我手里的吸力更大,一条又一条红布逐渐卷入我的手心。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生剥动物的皮肤,随着布条的撕下,地面上竟然开始淌血。

又一具陆遥的尸体从雪地里显现出来。我发疯似的不停地换着地点挖掘,不知不觉雪地上已经满是陆遥的尸体,而我的手由于寒冷失去了知觉,在不停地挖掘下已经破损流血,我丝毫不觉得疼痛,依旧不停地挖着。

那人的身影映照在玻璃上,显得那么得熟悉。短发,棱角分明的脸,高大的身躯,连声音都略带着北方的味道。他真的是陆遥吗?我开始不断地怀疑我自己,同时又把目光投在屋角的尸体上。他冰冷的脸庞依旧没有改变,闪电的光芒下,那张惨白发青的脸庞突然让我感觉有些陌生和恐惧,似乎随时都会睁开眼睛,变成那种眼神空洞的鬼怪。陆遥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再活过来,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我在心里不断地默念,把眼睛瞥向另外一边,希望这种痛苦的折磨快点过去。

在他不停地晃动下,我似乎清醒了过来。我指着门外的怪物说:“陆遥,那个妖怪,张着巨大嘴巴的妖怪,他在喊我!他知道我的名字!他在召唤我”

这沙沙声越来越接近木屋,听起来就像搁着头发在挠头皮,我的鸡皮疙瘩立即起了一身。紧接着又出现了无数沙沙声,似乎都围绕在木屋边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膜,我的耳朵就像是受到了凌迟,持续地发出嗡鸣声。

持续的寒冷让我情不自禁哆嗦起来,这才发现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原来刚刚进了屋子之后,我就把外面的大衣放在正房的椅子上了,没想到陆遥的梦境居然这么冷,早知道这样我就穿着大衣进来了。我双手环抱住自己,不停地抖动着,转向四周查看着有没有避寒的地方,手里原本拿着的塑像和羽毛也都不见了。

陆遥所在的房间放着一张双人床和几排衣柜,窗户边立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桌。书桌前,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背对着我们,似乎是在看着窗外的景致。听到我们进门的声音,他缓缓地转动轮椅,朝我们转过身来。我顿时被眼前的的景象给吓到了。原本高大强壮的陆遥,此时病怏怏地坐在那个轮椅上,身体各处无不显示出衰败的气息来。看到我们进来,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瘦削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坐在轮椅上的四肢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态,跟秦初一当时传给我的图片十分相像,就像有一根绳子在捆着他,而现在这根看不见的绳子,勒得更加紧了。我立即跑进屋子,赶忙问他这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似乎知道我会这么说,不慌不忙道:“还给你可以,但你要先告诉我,叶佳禾为什么要这么帮着你?”

“算了,还有一张找不到了。我重新去打印一份吧。”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有些气愤。

要是平时看到这种诡异的女人,我肯定吓得头也不回地跑开。但自从经历了北楼医院的那一场梦,我便不再惧怕这些亦妖亦魔的东西了。

谁知道我刚想跟他拉近点距离,一条新信息就跳到了手机上,发件人显示是秦初一。

此时已经夜深了,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月亮,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组长命令两个男组员跟剩下的女孩一组,自己跟另外一个男组员一组,拿着手电分头去附近察看有没有秋霞的痕迹。这附近属于丘陵地带,偶尔会有野兽出没,人被野兽叼走的可能性虽然小,但是不能保证这事情完全不会发生,尤其是他们今天的篝火,说不定引来野兽的注意。除了手电,组长还给其他人分发了一些防身的工具,之后便约定好时间在这里会面。

我为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待遇弄得有些迷迷糊糊,但还是当仁不让地坐了过去。桌子的一角放着一张“恭贺升迁”的贺卡,也不知道是谁拿过来的。

我叹了一口气,这家伙捉弄我的本事丝毫没有递减,也不知道他在国外念书的时候美国人民想不想把他绑在火箭上丢回中国。

秦三友见此景,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纸,用毛笔沾着黑墨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又如法炮制了两张,分别贴在了张建国的两肩及额头。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看来我既不需要跳车自杀,也不会被她从车上丢下去了。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驶到了新城区的地界内。窗外的景致从自然风光变成了繁华都市,让我瞬间有一种主场作战的感觉,人也精神了起来。没过多久,尚达酒店所在的高楼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不禁抬头观察起这个女人来。精致的妆容下,是一张略显妩媚却精明干练的脸,穿着打扮也是用心搭配过的,使整个人显得十分年轻,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五岁。坊间对她或多或少有过八卦的报道,说她年纪越来越大,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很不上心,也有猜测她喜欢女人的,因为她长得漂亮却一直不找男朋友。总之,大家对于她的私生活有着浓厚的兴趣。她对于叶德庭的故事似乎不能理解,一直皱着眉头,让人不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也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接着,她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处于劣势,调转方向朝着地上脱下的人皮奔去,张开四肢准备套进人皮里。她的一只脚已经钻了进去,那部分人皮立马就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她的腿上,好像原本就是从她身上长出来的那般。我一手攥着她的头发,一手继续腐蚀着她的皮肤,已经腾不出手阻止她进入人皮了。

“阿嚏!”这突如其来的喷嚏让我和何钰一下子都蒙了,她回过头惊讶得看着我,而我感觉一下子就神清气爽了起来,身体也能自由转动了。于是赶紧站起来退到了另外一边,向着病房门口拼了命地跑了出去。

采访主要围绕女企业家是如何孝顺,照顾昏迷父亲一年多展开,嘴姐负责采访,我就在旁边帮忙记录,写成初稿。嘴姐的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分,比约定采访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达到,减去我浪费掉的时间,依然绰绰有余。加上采访的问题都是她经过精心设计的,各种资料一应俱全,连叶女士的吃喝拉撒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进行地十分顺利。在工作这一点上,我对嘴姐是顶礼膜拜的。两个小时后,叶女士提出要休息一会儿,我们便去病房给她和她父亲拍几张照片。

“谁要跟你讲话!”我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这死小子还有脸喊我恙妹妹,“你回来就不会早点跟我说吗!”

“吴姐姐,不好意思又拜托你开门了。”小萸笑容满怀,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今天心情好还是给外面冻的。她今天穿得格外漂亮,乳白色的羊绒大衣下是一件上身钉珠蕾丝,下身粉色蓬蓬裙的套装,整个人透着一股满满的幸福感。

另一边秦初一告诉我,几十年没跟他们家联系的叔叔,竟然突然出现在了医院里。秦初一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个叔叔,他自己也是吓了一跳。特别是他的父亲,看到他叔叔过来的时候,连骂带打地把他赶了出去。秦初一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个叔叔从小不学好,被他爷爷赶出家门了。现在估计是听闻秦三友昏迷住院,想来分家产了。我一面感叹着利益对人的诱惑之大,一面让他好好守着秦爷爷,等他醒过来。

收到赵铖短信的时候,我竟然趴在电脑门前睡了一夜,赶紧洗漱穿衣出了门。等到坐上了出租车才发现自己穿着几天前的衣服,我贴上去闻了闻,好在没有什么异味。我可不想以后别人提到我的时候,印象都是不换衣服的怪编辑。

c市的市立图书馆在一个偏僻的街区,四周人烟稀少,只有真正爱书之人才会光顾附近的商店。网络图书的兴起,让很多人失去了看纸质书的静谧之心。我不知道赵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比我早到了不是一会儿。

市立图书馆已经很久都没有翻修了,连楼上的大字都已经掉落,留下了黑乎乎的印记,隐约可以认出“图书馆”这几个字。整栋楼中间都掏空了,形成一个自上而下的通透结构。一条旋转楼梯从三楼蜿蜒而下,一直通到一楼,向上看时颇有种巴比伦通天塔的感觉。正是由于这种中通的结构,整个图书馆都不需要安装空调,冬暖夏凉很是惬意。赵教授选择这里作为见面的地方,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吧。

到了门口,我发了一条短信给他,问他在哪里见面。

“吴主编,我在三楼。”七个字没有一句废话,毫不拖泥带水。

图书馆的一楼是电子借阅室和休息区,二楼是社科类图书和自习室,三楼放着自然科学类书籍,另外还有一个古籍区,存有一些古文的复刻本。这里没有电梯,我哼哧哼哧爬到了三楼。一楼二楼还有些人,三楼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安安静静的连脚步声都没有。我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赵教授的影子。

“我已到三楼,您在哪里?”

刚编辑完,一条新信息就蹦了出来:“古籍区,《魏晋玄学理论及其他》。”像是预料到我会询问一般。

我循着书名一排一排地找过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最里面,终于在最后一排书架上找到了那本《魏晋玄学理论及其他》。可是赵教授并不在那里。

“什么啊,这本书不是古籍啊,怎么放在这里。”我嘀咕了一声,从书架上把那本书抽了出来。

正当我蹲在地上翻看这本书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手机的一瞬间,猛地看到反光的屏幕上映着一个人影,就在我背后。

我赶紧站起身回过头,赵教授皮笑肉不笑的脸几乎贴在我的脸上。我想往后退去,但书架与书架之间狭小的空间让我毫无退路。紧接着,腹部猝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腹腔,冰冷无比。

我摸了一下疼痛的地方,满手的鲜血让我有些晕厥。温热的血液不断从腹部的伤口处流出来。我开口想说话,但一张开嘴就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像电视机雪花般黑了起来。捂着伤口地我有些站不稳,紧紧地用手撑在书架上,耳鸣一般地“叮”的声响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穿着军绿色外套,带着黑色圆边帽的赵铖,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隐隐约约看到面前站着的赵铖,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鲜红色几近透明的东西。

另一边,滚落在我身边的手机里显示出这样一条信息:

“小恙!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爷爷醒过来了!嘿嘿!第一时间就告诉你啦!哦对了,他让我告诉你,你拿过来的姑获鸟羽毛是假的,属于高仿中的高仿,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还有……”

我已经没力气再看下去了,伤口里的血液不停地从腹腔里喷涌而出,身体一下子变得好冷。渐渐地,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浓重的困意袭来,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我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