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虽然有些阴湿,但好在雨下得不大,只是薄薄有些沾衣带。让我奇怪的是,这一路上我都没有碰到任何过往的行人,挨家挨户都紧闭大门,似乎都不在家。越是往前面骑,路越是不好走,地面堪比几年前修路的场景。

“这些东西还在往外溢!怎么办啊!”此时,客厅沙发上也已经沾满了灰黄色的颗粒。这些沙子溢出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就在沙发上铺了薄薄一层。

“啊呀!”不知怎么的,我在回外婆家的路上竟然脚底一打滑,摔在了公墓的门口。这一摔我担心不是自己,而是舅妈的那件衣服。果然,衣服的下摆沾上了许多泥石,灰灰黄黄的留下了一大块污渍。我顿时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已经无颜面对舅妈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他劈头盖脸地又冒出这些话,我马上摆起手狠命地挥动着:“不不不,严伯我姓吴,改姓的话我爸非得把我打死不可。你刚刚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其实我什么都没听懂,我今天过来只是想知道关于我外公的事情,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姐,你辞职了啊?”他看我这个时候回去,有些疑惑地问。

“陆……陆遥……”我胆怯地试着喊了一声,那怪异的木乃伊听到后,张开满布红色布条的嘴巴,发出类似啊啊的声音。他空着的那只手突然颤抖起来,使劲地抓挠着头上的布条。我能感觉到,这怪物身体里面还残存着陆遥的意识,似乎是在这些缠绕着的布条下憋闷着不得自由。

“不可能!”我大吼了一声,随即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开了一段距离,开始继续挖。

黑暗逐渐统治了天地间,远处不断开始冒出零星的沙沙声。由于木屋里只剩我一个人,黑暗中的我变得格外紧张,一会儿看着门,一会儿看着窗,时刻担心那些鬼怪会夺门而入。沙沙声逐渐向木屋靠近,窗外闪电照耀下的雪地里,一大群身姿怪异的动物向木屋的方向进发着。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缩在了木屋的一角,一动都不敢动。

这么想着,我竟然开始拖拽抵住木门的桌子和椅子,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出去。陆遥见状,立马走过来拉住了我,使劲地摇了摇我的身体。“吴小姐!你在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我赶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渣,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观察着这个新的梦境。在漫天飞雪的映衬下,天地间都显得一片煞白,白得过于耀眼。远处有连绵的山脉,都被雪给覆盖住了。从我这个方向看去,似乎都有些雾蒙蒙的,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天上的云层也和地上的积雪一般,厚厚地堆积在一起,连绵成一片,让人无法判断现在究竟是几点。四周更是静的出奇,时间仿佛都静止在了这一刻。

“哟,孙媳妇儿来了!”从小到大老爷子都这么称呼我,我都习惯了。

“赵教授,既然你知道我是在帮叶佳禾办事,那就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吴主编,文件呢?”她的表情虽然仍旧是微笑着的,但明显感觉得出有些疑问。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适应了眼前的光线。那团火焰没有刚才那么刺眼了,渐渐从四周汇聚到面前这个女人身上。她穿着古制的暗红色长裙,裙上点缀着大片红色的羽毛,仔细看去就像是长在身上的一双巨大的羽翼。她伏在地上,长长直直的黑色头发垂在血红色的裙子上,像是开在草地上的一朵暗夜玫瑰。

这天下午,我一边啃着小李从哐哧狂吃专栏送过来的饭团,一边在电脑上审阅着读者们的稿件,回复着读者们的留言。异闻录最近走上了正轨,很多事情都变得流程化了,加上我这个突然升职的毕业生主编,公司上下几百双眼睛都盯着我这个专栏。

这下情况就更加严峻了,文物丢失了一件,组员还少了一个,更是有人说是不是秋霞拿着文物悄悄溜走了。不过组长极力否认这种情况,因为秋霞跟他们一样,经历过好几次挖掘任务,表现都十分优秀,这次挖掘出来的东西跟以前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的。况且秋霞的父母都是考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能教出这么一个会偷东西的女儿。

“淑雅说得对,我也一直跟小恙这么说的,她就是不听,以后还得靠您多看着点。”秦初一说。

我立马甩手准备把这破玩意儿丢掉,他见我恶心又紧张的样子,马上又换回了贱笑的表情。“我说这你也信啊,真没白叫我那么多年哥哥。”

秦三友听完这话眉头一皱,站起身对面前的人说:“情况有些不妙,我准备一下,跟你们过去!”说罢,秦三友去院子西侧把帮工喊了过来,嘱咐他让他在家看好门,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孩子们,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要开门。假如自己天亮还没有回来,自会派张家的人回来禀告。

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她见我依旧紧张,便表示她见人见多了,我刚才透露出来的表情一看就不是事先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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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地鸣叫着,跳上跳下想摔下骑在她背上的我。而我紧紧地攥着她的头发,努力保持着平衡。尝试无果后,她又转而挥舞起两只利爪,想要伸到背后攻击我。大概也是被这场面激起了斗志,竟然一次次成功地躲闪过她的攻击。同时,她的背部已经被我烧出了一个直径二十厘米的圆形伤口,伤口不停地向其他地方迅速蔓延。

“小钰,我……我困了……”叶大爷嘟哝着,手无力地垂在了一边。

今天要采访的,是一位已经昏迷一年多的老大爷的女儿。这个女儿姓叶,是n市的民营企业家,最近似乎是要参加什么优秀民营企业家的评选,需要有多篇采访稿的要求,所以找到了我们公司。由于这位企业家知名度很高,她的采访稿不论登载在哪个杂志报纸上,肯定对其销量是一个不小的帮助,所以有很多报社杂志社跃跃欲试,想争取到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嘴姐的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儿子的干女儿跟这位企业家关系不错,推荐了我们公司,所以嘴姐就有了这个宝贵机会。假如事情成功,嘴姐外勤主管的位子肯定就坐得牢牢的了。这个宝贵的机会差点就因为我而错过了,如果没有秦初一的小聪明,恐怕我已经失业了。

“ken,培根给我,我还没弄好呢,等下冷掉了怎么吃?”陆遥一手拽走了初一手里的平底锅。

没过多久,就听到小萸从电梯里面出来的声音,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讲话。我开门准备和她打招呼,山竹一下子蹦了过来。山竹是小萸搬过来之后养的一只小暹罗,特别粘人。我把它抱了起来,它喵喵喵不停地在我怀里撒娇,一副吃饱喝足的媚态,头上还戴了一个超大的粉色蝴蝶结,甚是可爱。

姑获鸟,何钰的鬼魂,我要把这孩子带走!

我颤抖着拿出从她身躯里拔下的箭镞,一咬牙猛地割破了右手的掌心。一股浓稠的血液立马就从掌心深处流了出来。跟我的预想一样,那个“t”字形的符号又出现了。

怀里冰冷的孩子只剩下一丝残留的气息,我把手伸过去紧紧抱住了她。那个似有若无的躯体一瞬间就进入了我的掌心。

熟悉的困意再一次袭来,我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地面,突然笑了起来。这一次,我算是救了她吗。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姑获鸟说过,我这样是把她吃了进去,但对我来说,这总比灰飞烟灭来的好。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山林,大地,都混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个年轻活泼的身影似乎在我的面前蹦跳着,旋转着,嘻嘻嘻嘻地笑个不停……

你现在开心了吗……释怀了吗……

哦,姐姐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影子在我的眼前打转,似乎是小朋友在回应着我。

白桃,我叫白桃……

……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秦初一和徐远志在一旁看着电视,正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我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周围已经没有剩下的沙子了,干干净净的似乎事情完全都没有发生过。

“恙恙?醒啦?”舅妈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一觉都睡到下午啦!快起来吃舅妈做的九香鸡蛋饼!”她欢快地说着,走向了厨房。

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我转头望向远志,他也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我这么看着他是不是睡傻了。只有坐在他边上的秦初一,不经意间对我挑了挑眉毛,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对我说道:“都结束啦。”

那天过后,我就离开了外婆家,跟着秦初一走了。远志后来跟我说,延陵公墓整修的时候,在后山的泥层中挖出了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小孩尸体,尸体周围都是灰黄色的泥沙,就是这层跟周围颜色不一样的泥沙,一直紧紧地包裹这尸体,让它没有在水土流失中散开。七八月的时候,外婆给我带来几个桃子,现在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那是陈婆婆院子里白桃树结的果子,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结果。

是啊,所有事情最终都会有一个结果的。每当我抚摸桌子上那两个毛茸茸小桃子的时候,总会感觉里面似乎有着人一般的心跳。

白桃,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