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下舅妈的后背有一块烧饼大的地方已经被那泥沙包裹住了,所以触摸上去才感觉有些僵硬。包裹住皮肤的泥沙在不断地向四周扩大面积,涌动着蛇一般的身躯,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突然,在这扭动着的泥沙上出现了一个娇小的印记,特别像七八岁小孩子的手印。我再定睛一瞧,那手印似乎还在向上攀爬着。我赶紧揉了揉眼睛,再放眼望去时手印却又消失不见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小祭祖,我跟着外婆一家去公墓给外公扫墓。公墓距离祠堂有一段距离,有些年头了,里面葬着的大多都是徐氏人家。

“别别别”,我再度挥手,“严伯你别您啊您啊地喊我,这个主事我不当还不行吗,我回去还得做我的主编呢。”

跟秦三友道了别,我便回到爷爷家了。关于姑获鸟一事,他让我过几天后再去找他,另外,他跟我今天的对话不能跟其他人提起。外公是梦师的事实让我始终耿耿于怀,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怎么突然就发生了呢。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外婆家查查看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于是一大早,我便搭车前往外婆家。外婆家也在乡下,距离奶奶家大概十分钟车程。在超市买了一些礼品后,我便匆匆赶往那条熟悉的街道,正巧碰到翘课回家出来买饮料的表弟,忙跟他打了个招呼。

突然,那红色的怪物甩了甩头,陆遥残存的意识被压制下去了,他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柴刀,劈头盖脸地朝我砍来。我心如死灰,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几秒钟之后,并没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头上砍下来。我愣了一下,睁开眼赫然发现左手手里不知何时有了一条红黄绿黑白相间的绳索,一头为杵,一头为环。这不是不动明王的缚魔索吗!那条锁链“啪”地一声从我手中飞起,瞬间紧紧缠绕在了眼前这个红色木乃伊的手脚上。他手里的柴刀掉落在地上,整个人都被死命地束缚住了。他拼了命地扭动着,嘴里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但由于隔着布条而听不真切。

一块红布,已经有好大一片掀在了雪地外,特别刺眼。

我被这声音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手里的木棍握得更紧了,同时,心里有些疑问。难道这梦境里,除了我和陆遥,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吗?

什么!那声音为什么在我听来是在叫喊着我的名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听着,最后竟然觉得外面那个怪物在召唤我,他在与我对话!我情不自禁站起身来,整个人趴倒在窗户玻璃上,想要更加清楚地去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天地间渐渐变得一片漆黑,持续飘飞着的雪也逐渐停止了,周围依旧静得出奇。我用手指擦去玻璃上的一小块雾气,瞪大双眼看着窗外的景象。在这种坏境下,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像是在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吵醒外边沉睡的野兽一般。

……

“秦爷爷,你这是在干嘛呢?”我问。

“这只姑获鸟,一旦把羽毛交给你,说明她已经把自己的魂魄托付给了你,只有这样,才能发挥羽毛的功效。你是个特殊的人。”他这么说着,我却感到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梦中的红衣女子,不也是这么说的吗。这特殊,究竟特殊在哪里?

小王见状,立马伏下身子一张一张慌乱地捡起来,我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赶紧起身帮忙。

声音唤得越来越频繁,我竟没来由地被这响声搅得有些恼火。大吼了一句:“你倒是给我出来啊!”

“哎李主编,你来了啊,坐啊,别站着,”小李走进来的时候我没有注意,现在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饭团差点掉在地上。“我说你下次就推荐他们家吧,这饭团做的不错,肉挺多,良心。”

这不清点不要紧,一清点就清点出了问题。原本放的好好的十二件人形雕件,居然少了一个。组长当时就紧张了起来,这文物虽然没有运走,但数量是提前上报上去的,如今少了一个,该如何是好啊。

回到家,我把升职的事情跟爸妈说了一下,他们立马高兴得表示要来看看我的新办公室。我说我只是负责了一个栏目,离赢取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还早呢,结果又被他们催促着该找男朋友了,果然人一旦到了这个年纪事情就多了起来。我答应他们五一一到就回去。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放到了我手上。

张家屋子里的灯亮着,秦三友直直地走进卧室,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年轻女人赶忙说:“我先去找了徐医生,徐医生说现在找他不顶用了,得喊您来了!”

“我一直派人观察着我父亲房间的动向,一开始我以为是你们两个人,没想到后来就只有你独自待在了那里。”她用直勾勾的眼神,死命地盯着我,似乎是想从我的眼里看出一些什么,“你怎么解释?”

“信上说,需要死者生前不离手的一样东西,和她的十根头发。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荷叶戒指。本来这戒指我是想放在小钰的骨灰盒里的,但是为了留个念想,就留在了身边。如果就这么拿出去,万一对方是骗子,我可能就再也要不回来了。就这么想着,我又耽搁了几天。终于,在想了一晚上之后,我下定决心,要小钰回来!反正她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留着一对戒指又有何用?于是,我准备了戒指,又从小钰生前用过的梳子和她的桌子上收集了十根头发,按照信中所写的方法,把它们放进随信寄来的小袋子里,再把袋子放进那个他提供的信封里,晚上睡觉前搁在了门口的地毯上。”

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觉得这是一个反客为主的好机会。我看着自己的右手,刚才就是这只右手弄伤了她。虽然不知道再试一次是否还会有效,但是总比坐以待毙强啊。我偷偷绕到了怪物的背后,颤颤巍巍地朝她的后背伸出右手,贴近怪物流着黑绿色脓汁皮肤。

说罢,她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了距离叶大爷额头两寸的地方。没过几秒钟,叶大爷的额头升腾起一缕灰蓝色的轻烟。眼看那缕轻烟即将散开,但它却打了一个转儿,一股脑儿地流进了何钰掌心之中。接着又是一缕,它们渐渐汇聚成婴儿手臂般粗细,接连不断地向着掌心流去。

“行,我请客。”

“陆遥,你这是要干嘛去啊?”我笑呵呵地问他。

一定又是对门的小情侣。我心想。

“姐姐。”一个幼小的声音猝然出现在我背后的树丛中。我一直都在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这声音透着一丝阴冷,又有一些幽怨,不像是还在世上的人所发出的。

“姐姐……”我朝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地从树丛中走来。有些凌乱的双马尾,沾了泥沙的白色毛衣,这不正是刚刚陷落下去的小女孩吗。

我咽了咽口水,回答道:“你……你还活着吗?”

女孩的腿似乎受了伤,走近了些我才发现她是一瘸一拐地在移动。我看她的样子跟以前出现的鬼魂截然不同,甚至觉得她依然还活着。看着她纤弱的身体,我不自觉地就朝她走了过去,蹲下身望着她。

“我很久以前就死了,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她脏乱的小脸上,一双黑水晶一般的眼睛怔怔地与我对视着。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是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阿姨?”她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我,有些疑问地问道。黑色衣服的阿姨?她说的应该是舅妈。我向她身后望去,这才发现孩子的身后拖了长长一段灰黄色的泥沙,正是舅妈身上的来源。没错了,这孩子肯定是个死去多年的小鬼。

“你找那位阿姨有什么事吗?”我问。这孩子身上虽然有怨气,但我能感觉到她应该没有恶意,反而有某种生人的气息在她身体里。

“我要住到她的身体里面去。”她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就像不明白这话背后的意义。这种淡然的表现不知为何有些让我毛骨悚然。

虽然被她的话惊到了,但我还是保持冷静,继续问道:“你住到那阿姨身体里了,那阿姨自己住到哪里去呢?”

“哥哥会来带阿姨走的。”她灵巧地答道,似乎这些问题早就思考过了。“那个哥哥说,只要我找到有不一样气息的那个人,就可以住到那人的身体里,回去找我妈妈。”

这孩子对答如流,反而让我慌了手脚,正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开口道:“姐姐,你就是那个阿姨吗,你们的气息好像啊。”

我心想我跟舅妈再怎么亲,毕竟也没有血缘关系,怎么气息就像了。

“难道我找错人了吗,我明明有在她的衣服上画小圈圈呀。”女孩蹲下身子,用小手抓起一把从身上流下的灰黄色泥沙,在地上比划了一下:“像这样的,小圈圈。”

小圈圈?我恍然大悟。

这孩子要找的那个穿黑外套的人不是舅妈,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