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犹豫地从脖子上摘下自己贴身带着的半片玉牌,捧在手中,向靖王呈去。

再说,两人既然要停留一夜,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中,她岂不是能随时随地地欣赏美色?既如此,又何必显得急躁躁的不庄重呢?吓坏了美人,总是不好的。

“花妹妹!花妹妹!”

打那以后,他宁愿拮据着,也不再费心去弄铺子——他弄的再好,也抵不过他亲爹的三五日的搅合。不如不弄。

没想到这个闷人关键时候真不傻……花袭人笑着同孟大娘和柳叶儿告辞离开之后,远远还听见后面柳叶儿正挽住孟大娘的手臂咬耳朵,说什么:“……才十七八岁……”之类的话。

花袭人也没拒绝他。

这么一想,花袭人便将周同知的事放在一旁,不再惦记着想了。

花袭人微愣,当即从善如流地问道:“为什么?我听小奎哥说,你才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韩清元眼中晶莹起来,哑声道:“娘,我像您保证,以后会好好读书的,真的。”

花袭人也随着人群慢慢地朝路口迎了过去。还远远的,便听见孟大娘热地笑道:“哎哟,咱们村中的小状元回来了!”

说到这里,柳成思忙将一本两开的册子递给花袭人,说道:“这是我记得账目。”而后他又将两张银票和一个褡裢给花袭人,道:“这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杜掌柜给换的。剩下还有九两二钱银子和八十二个铜钱,都在这里面。”

他们看到了一颗碧绿的挂满了金黄色橘子的盆景树。

“娘,若您要同花妹妹分个清清楚楚的,半点也不用她的,那就得将咱家灶上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您我身上穿的衣裳鞋袜,还有哥哥那大半架子的书,他的那些笔墨纸砚,全部都不要她的!”韩丽娘今日不知为何心中格外难受的慌,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起来,面上犹自气狠狠地说道:“娘您不肯要,那给我,我要!我面皮厚,不怕谁来说我!”

花袭人依旧笑眯眯地摇头,口中颇为惋惜地道:“对不住公子,人家真的不想卖呢。”而她那双眼睛,看着宋景轩,仿佛在说:“哟,美人儿挺有钱的呢……就是不知道小气不小气?”

花袭人一边前行,一边欣赏着那美少年远远地跟在自己身后洒洒而行的美景,一边在心中琢磨着:他到这穷乡僻壤中来,莫非是要报答自己吗?

她有种种借口和说法婉拒柳成志,最终却什么借口也没用,只是说了三年。

花袭人更是装作没听见一样,在孟大娘过来说话的时候,冲她笑着一礼,便转而同那边县城来的伙计们交待说话去了。

“花小娘子,到今儿东家一共接到了三百盆菊花的订单,是要求这两日交货的,客人名字和要求都在这册子上面,你看看。”柱子伙计笑起来当真俊的很,一见就让人心生好感。前几年他没成亲的时候到这大柳乡来,还收获了不少小娘子的青眼呢。

“吃在我们家,住在我们家……就算这两年的粮米肉菜都是她买回来的多,但也是我们做饭的时候多不是?另外,这衣服也是我们时常给洗吧?她身上上山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手艺吧?娘,您别说我们衣料都是她送出来的那种话……您那么说,只会让我们更像她雇佣的下人奴仆一样……”

走远之后,花袭人不自禁地低低笑了几声。

美人无人扶持,也滑倒在地,将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人面遮掩了起来。

花袭人感激杜家楼的援手,又想着今后的生计之事,待银钱交割之后,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番语让杜家楼找出了几个白底淡青花的细瓷盘,巧手将水仙花搬了新家。

可如今瞧起来,哪怕是全盛时候的她,跑起来怕也未必有此二人快了……

唔,像是很有意思的样子。

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学一学呢?

她思忖之时,韩清元回答道:“应该是吧。虽然咱们蒲城县,并没有什么武力高强的人,但听说有那武将,能做到十人敌甚至百人敌的……”他的绪显然有些不高,答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花袭人“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转身同赵婶子一起忙活起来。

应那两位贵公子的要求,花袭人这一批一下子就挖出了一百株苗——她倒也想将地里的都挖了,但一来太扎眼,二来此时家中也只剩一百多只花盆了,遂作罢了。

去了一百多株花苗,地面上一下子疏朗了许多。

将树苗运回去之后,赵婶子又运来腐土,配合花袭人一起将花苗栽到了盆中,洒了些水。

花袭人和赵婶子在忙活的时候,韩母将韩清元叫到了屋里,问及了两位公子的行。韩清元将田间对话说了说,提及玉牌那段,韩清元迟疑地道:“……娘,我觉得那位小宋公子说的有道理。花妹妹那会儿人小,就是走失也走不了多远,若不定就是临近几个县里的。我们过去找饰铺子问一问,说不得就能找到花妹妹的家人了。”

天空之中,一片云朵从太阳上缓缓掠过。

光线暗了下来,韩母沉默的面色,便瞧的不大真切。

良久,待那云朵飘过,屋内光线重新亮堂起来时,韩母才沉声开口道:“你想去找找看?”

韩清元点点头,瞥了自己母亲一眼,低声道:“娘,我知道您是怕我耽搁了读书的时间。可这读书,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尽功的事?只是在邻近几个县城大镇上问一问的话,最多有两个月的时间,便足够了。”

二个多月的时间用于念书,并不能涨多少学问。

而他心中存着这件事,怕若不行动,只要一看见花袭人,便会想起他的不作为,而后定然会内疚自责不已。那样的话,根本就无法静下来读书。硬要坐在桌前,也会事倍功半。

韩母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来:“那你问过花袭人的意思没有?”

她总是觉得,花袭人实在不像是忘记了身世之人。无他,哪个忘记了身世的小姑娘,能整日乐呵呵的,从未失落伤怀过?就算她天性乐观,这般表现,也太乐观了一些。

实在不像。

但花袭人自己不想开口,她也不会主动的去提。

不管她承不承认,过去几年,这个家中,离不了花袭人。

此时,韩清元也想起了花袭人在田间所说的话,便对韩母复述了一遍,低头道:“她心中不安,便由我悄悄地寻了个借口出去找吧。若她家人也惦念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身世实在不幸,我们便瞒住她,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花袭人内心忐忑不敢迈出她的脚步,那便由他去做。如今,他已经再不能无所作为,万事不问,只扑在书本学问上了。

韩母幽幽叹息一声,道:“你既然决定了,娘也不拦你。至于时间,便就定在开春以后吧。之前不是说了让人去江南书院吗?正好也拿这个当做出去的理由了。”

“你在这附近县城若是没有线索,南下的途中,也能顺便问一问。”韩母说道。今日此时,花袭人若真不能留下……她不禁抿了一下唇。

韩清元并未留意自己母亲的神。听见韩母应下了,而且还替他多做了打算,便高兴起来,道:“谢谢娘。花妹妹那里,娘可别说漏了。”

这件事定下,他心中松快起来,随意四下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韩丽娘,便问道:“娘,丽娘呢?”

“在她屋里闷着呢。”韩母谈及韩丽娘,略微皱眉,叹道:“今儿上午她随意乱插话,十分不妥,我说了她几句,她心中不痛快了吧。”

“那我去瞧瞧她。”韩清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