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说大不大,很快便到了花袭人的几亩苗地。

“韩家得多亏着捡了个小娘子回来,不然哪……”

他总不能放着至亲血脉不管不顾,加上千秋节赚的几千两银子,又不知为何跑到了蒲城县,看到那酒楼摆出来做招牌的梅花盆景,更不知为何的动了心思,便订下了许多回来。

“这是县城的柴大哥,给我送花盆来了。”花袭人介绍道。

花袭人便看向柳叶儿。

先不说她没有借口没有机会去那清平府,而那种陈年旧事更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查清楚的……就算没有这两点不便,她也不想替韩清元代劳了。

只是,她问了,韩清元反而被噎住了。

韩母看了韩丽娘一眼,道:“虽然娘总是感激你花妹妹。若不是她,只怕清元你的出路,最好也只能像是那柳成志一般,给你当掌柜去了。若那般,提起你们父亲,除了徒增烦恼之外,又有何意?”

花袭人挽住了孟大娘的手臂摇了几摇,娇声道:“大娘,可不敢这么说呢!状元可是得金銮殿上皇上点了才算呢,不能自己封的!的亏在座的都是乡邻,不然,都要笑话大娘你乱说话了!”

“哦?”花袭人真是愣了一下,道:“五百两银子,当真能买来这么许多的东西?我还真不清楚。

这么逼真啊。

韩丽娘轻巧地一躲,面上显出几分不高兴来,道:“娘!您这又是为什么!您就别再说那些话了吧,花妹妹得了大钱出手大方不在意给咱们一些,咱们家也需要这些银子,为什么就不要!再说,您若是总同花妹妹分的太清,就不怕花妹妹她心中也不开心,以为您总拿她当外人呢!”

宋景轩明明白白地读懂了她眼中的话,只觉得心中那湖面轰然崩塌起来,汹涌的波涛夹着那厚厚的冰块,翻滚拍打着他的心肝脾脏。他按捺住想要暴起伤人的冲动,冰冷地道:“一千两银子!”

而他的人的确在光。

因为她能保证,她这三年内,也就是在十五岁之前,绝不会松口自己的终身大事。哪怕提亲对象是她十分看好的韩清元,她也不会松口,将自己早早定下来。

柳成志又红了脸,飞快而小心地看了花袭人一眼,有些无措地对孟大娘道:“婶子别开玩笑了……”

她随即开始招呼人开始搬花,一边对柱子伙计道:“都是今日一早才新绽开了两朵余下都是花苞儿的。运回去后只晴天时候五六日稍稍浇点儿清水,就能盛开到残秋霜冻,足足开满三个月精精神神不歇的,保管客人满意。”

韩母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地道:“丽娘,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花妹妹是你花妹妹,她能干,养的这些好花儿,那是她辛苦换来的……”

可哪怕对方家中有上百甚至上千亩地,孟大娘都没有松口——她这个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却对读书人有着盲目的崇拜,一心想要给自己伶俐漂亮的女儿嫁到读书人家。因而,打从韩家搬到这大柳乡时候起,孟大娘就对韩清元格外的满意和格外的关注。

“放开那个美人!”

她那时才不过八岁余,说话声音带着童稚的味儿,俏脸粉白,雨雪可爱,让人很难残忍地打断她说话。

宋景轩再次翻看一番,将玉牌还给花袭人,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活动范围能有多大?方圆百里地,已经差不多了吧?这么大的地方,真算起来,并没有多少能做出这种玉牌的师傅。”

花袭人接过玉牌,想到自己的玉牌上这么一会儿在美人儿手上,已经沾了不少美人儿的气息……她将玉牌重新挂回脖子上时,有了那么一点小激动,小脸蛋儿也微微成了绯红色。

宋景轩目光从花袭人那绯红色的小脸蛋上移开,看向韩清元,轻飘飘地问道:“不知韩公子是否帮令妹去问过呢?”

方圆百里,若是有心,问起来并不算难。

除非那人并不愿意去问。

“从前或许你家中缺衣少食并无条件出门,但听说她来了之后,你家中的拮据的局面便好转了。这两年,更是称的上富裕。”宋景轩淡淡地道:“总该是有条件了的吧。”

韩清元年轻清俊的面庞再一次涨红,充血。

宋景轩那轻飘飘的淡然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再次从他身上片下了几层血肉下来。没错,血淋淋的,这就是韩清元此时的感受。

尤其是最后的补充,更是深深地扎在了他身体中——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从未想过替花袭人去寻找家人!他明明知道花袭人有半块玉牌做凭证线索,他明明也对那半块玉牌的样子花色极清楚,只要稍微一想便能想到宋景轩口中所的办法……但他却从未去想过!

他竟然从未想过!

他日日看着花袭人灿烂的笑容,日日看着她在田间在院子哼着歌儿愉快地忙碌,却从未想过,花袭人一个忘记了身世的小姑娘,她心中是不是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而这世界上,有谁不想知道自己是谁,父母为何人,家住何处!

他日日享受着她给他买来的笔墨吃穿,心中觉得又甜蜜又内疚,日日告诉自己将来自己读书有了出息,一定会一辈子待她好……但却从未真的替她想过!

为什么他竟然没有!

这一时刻,韩清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责。他真的觉得,他从未这般丑陋过。像是个小人。

他韩清元就是个小人!

韩清元再也无法面对宋景轩的目光,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别开了眼睛。

花袭人目光一黯,心底再次轻叹。

而后,她又摇摇头笑了起来,道:“我们倒是在蒲城县问过的,倒没有人认识这个。至于别的地儿,倒真的没有考虑过。我和兄长到底都年纪不大,出远门总是难一些。”

“再说,也是我对于自己的身世亲人并无太多印象,总觉得如今日子过得十分快乐……”花袭人眼睑低垂,让长长的眼睫毛遮住自己的眼神,面色黯然,小心地道:“我偶尔会想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来……万一,我是被亲人丢弃的呢?万一,我原本不过是谁家的奴婢呢?想到那种种可能,总会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于是便想到,就这样留在大柳乡,有义母义兄疼惜照顾,生活安乐平和,就很好很好了,我也觉得很满足了。”

她忘记了前事。

对于她的出身她的亲人,她心中惦念,却又难免忐忑惶恐,因为是未知的。

而眼下,她的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或许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却总会因为忐忑而怯步。有句话叫“近乡怯”,放在她身上,也是合适的。

这一番话,无疑让人听了会十分动容。

宋景轩的目光中不禁生出了一点怜惜来。

而另外一边,韩清元低着头的双眼之中,更有了盈盈水光。他不肯掉下眼泪,便又抬起了头,朝着花袭人努力微笑道:“花妹妹,你别怕,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就算你有一天认回了亲人,也是一样的。”

花袭人也面带感动,回了韩清元一个笑容,道:“恩,清元哥,我明白的。”

这个时候,回去取工具的赵婶子终于出现在视线中,花袭人心中大松一口气,忙迈开脚步迎上前去,热地同赵婶子招呼起来。

——装可怜什么的,虽然不难,但总会不舒坦的!

啊啊,呼叫推荐收藏什么的,亲们都懂的哈,别让作者君喊第二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