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被洪过看在眼里,实则在心里深深担忧,严五这种人心机极重,别看现在乖得像小猫似的,一旦有了机会他们就会变成吃人的老虎。偏偏洪过对严五有些无可奈何,严五刚刚叫他主子,可实际上严五投效的是羊蹄,一旦自己无缘无故宰了严五,无论羊蹄还是完颜亨脸上都不好看,现在正是他与完颜亨齐心合力的时候,或者说是暂时依附在完颜亨羽翼下的时候,做出这种在观感上大大失分的事情很不合算。

这话将冯狗问傻了,有些不认识的看着严五一阵,这才结结巴巴的说要回去北庄子报信,末了还解释了一句:“赵顺那头阉狗被主子派来联系天庆寺,这件事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前阵子庄子里少了个兄弟,据说就是因为和天庆寺的和尚交结时候没了影,不然总管不会让我们多注意后山的情形。这次回去报信少不得能被总管打赏,别说是前面那点小事,想来总管在主子面前都能大大腾脸。”

兀立牙坚决的摇头拒绝了洪过,“洪先生是个善心人,不过王爷的命令不能打折扣,什么百姓不百姓的,既然进了那些和尚的队伍就是反贼。”就在兀立牙说话间,和尚的队伍慢慢来到了伏击圈内,兀立牙撇开了洪过挺身而出,大喝一声:“杀!”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深夜里没有太多营生可做,心中的烦躁越来越重,赛里索性跑到院子里舞了一圈大斧,这大斧是个好东西啊,丈余长的木杆加上一个十几二十斤的铁头,斧头上面还有一根尺半长的铁刺,舞将起来能砍能刺,即便是遇上身披重甲的武士,狠狠一斧子下去,即便不能破了铁甲,也能把重甲下的武士打得吐血倒地。难怪长斧被兀术爷爷评为利器第二。只可惜,现在的女真人中间,会耍大斧的人越来越少了,也只有他赛里这样的老军伍还记着当年兀术爷爷的话。

见到自己禅房里竟然站着个戒律院的执法僧,佛光谈先是一愣,那**见着不好立马抢先开口,飞快的说了刘明镜的疑点。佛光谈不是笨人,听着**说完转头看向刘明镜,谁知道,本以为会出声为自己辩解的小沙弥,这时只是趴在床沿,双眼流泪,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和酸楚,看着让人心痛。就这副样子,哪里是什么狡猾之人,倒是看着好似被人欺负后还不敢啃声的可怜虫。

完颜亨下意识的问了句:“那,孤王应该帮谁,秉德?”

完颜亨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反正洪过这个西席先生本来就有参谋的意思,索性全数对洪过说出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可知道,完颜秉德出镇燕京……”说到最后他还是隐瞒了很多,比如自己如何考虑两边下注,又如何盘算着两边的胜负,不过这些都是他心中阴私的东西,怎么可能在并不完全信任的西席先生和还没有成年的儿子面前说出来?

洪过详细的问过了完颜亨见到和尚时候的表情,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即便是羊蹄在一边努力劝说,完颜亨也仅仅是随意的审问了那几个和尚,再就没任何表示,镇静的仿佛一个置身世外的隐士。

“嘿嘿,佛光谈佛兄,你可知道,当日我坠下孤崖子之后,就在阴司面前把你告下了,那阴司鬼使方才放我回来找你打官司,哈哈,佛兄,走吧,时间不早了,快快上路吧。”洪过说话时候语气平静,可是如果贴近了他的脸会看见,这时洪过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不像是一张人脸,倒好似跳萨满时候戴的的狰狞面具,一字一句完全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一边的小马见到老孙好似要拼命,慌忙跪下来扶住老孙,一边安慰着要老孙躺下,一边用恨恨的眼神去瞪洪过。老孙摆摆手,吃力的道:“你,你们发誓,即便我不在,也不许害了这位小哥。”

见识过冯狗和严五的审问手段,洪过显然对自己能否做到那般无情有些不确定,惟有看看兀立牙,“你能问出来他们的目的么,要快些才好。”

迷迷糊糊之间,洪过竟然发梦了,梦中有个美丽的女人萦绕,也不知为什么,这个脸上始终围绕着迷雾的女人,在偶然之间现出的真面目,竟与芷雅有**分相似,梦里的洪过似乎也是再不顾及什么女真人王府郡主的身份,抱着那个与芷雅相似的女人做了一些爱做的事……

听到洪过的话,小雅脸上微红,心中有些嗔怒的暗道,若不是为了你,我现在还睡着呢。脸上勉强做出平静神态,她淡淡道:“洪过你怎的到了也不说一声,还要来次不辞而别,连碗热乎的麦粥都不肯喝么?”

羊蹄到底是个孩子,遇到大事有些慌乱,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天庆寺,竟然和周围几十个谋克的户长都有联系,这个小子要去的勿那安谋克是距离这里最远的,包括勿那安谋克在内,整个移剌纳罕猛安都是契丹人,只有猛安勃极烈,每个谋克的户长,还有所有的每个蒲辇的户长才是我们女真人,为什么天庆寺要和他们联系。而且似乎这种联系已经很多年了,这个小子从前年就干这个急脚的活计,所以才有些大意被我们逮了个正着。今天这个小子就是去传一个口信,要勿那安的谋克胡鲁整理人手,除了这句话就没别的了。”

就在洪过要继续的时候,兀立牙突然扔下严五,一把拉住洪过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了洪过的脖子,低呼一声:“洪先生,洪先生!”

“我说五哥,怎么前面那几个兔子好死不死的躲在山口了,娘的,这山口的风最硬,他们不怕冻死,老子可受不了。”冯狗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还有,五哥,你坠着他们几个,是不是想回去和赵总管禀告,求个头功啥的?”

洪过的目光从上到下就面前的人看个仔细,挺平常的一个小老头模样的人么,除了没胡子外,整个人与宋王庄里的老头没啥区别,凭啥一月前他就能把自己弄死,现在就要给自己擦鞋?心中叹息一声,洪过的目光有些散乱。

就这么一句把个兀立牙问的没了词,名义上这次进山是羊蹄领队,可是谁不知道羊蹄才十岁怎么会真个领队,那领队的职司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羊蹄的先生,眼前正笑嘻嘻看着他的汉人书生身上。可是,要兀立牙去听一个汉人书生的话,还是这般胡闹一样的命令,简直就是在挑战他心里的骄傲和自尊。

。只是,怕很是有些留守司的官在心里庆幸呢,这样一个出彩的机会,可是平日找都找不到的,以秉德现在的权力与威势,若是能在秉德心中留下一星半点的印象,日后还不要前程无量?

三人以下安静下来,两个小沙弥抢着答道:“禀告寺主,佛光谈想闯门,被我们两个拦住了。”

这个季节出兵,劳师动众的上山守山,无论是那件事怕都不会一天就完成,而且这干架的事情必然要吃的好些,如此一来,即便按照五天计算,三万多人五天人吃马嚼可就是不少数目,从宋王庄的情形来看,那些个庄客奴隶家里到这个时候已经没多少余粮了,再要组织这么大的动作,怕是要从女真人家里补充不少,这笔损失谁来支付?

阿鲁带在那边兀自说话,到底说了什么洪过是一概没听进去,他的神思已经回到了靖康年间那次浩劫中,虽然整个大宋都几乎毁灭,可是在那场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宋军,却是一步步的发展壮大,最终能与金军在疆场一战,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还有四川的吴家兄弟,带出了几支在当时极有战斗力的军队,只可惜,宋代那种自赵光义阉割过的体制,实在是最能破坏军队的战斗力,待到岳飞死后二十年,由岳家军韩家军这些精锐组成的南宋禁军,又是暮气沉沉望风南逃的一群绵羊了。

小沙弥显然看到了羊蹄帮二丫赎身的事情,这时诧异的回身看看妹子,二丫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洪过的话,小沙弥这才转头用他那与脸上的稚气炯然不同的郑重表情道:“没错。”

改改,姐姐帮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大胖和尚感觉自己要崩溃了,满脑袋黑线的看着羊蹄,天啊,这么小个东西,就能有那个本事么,可如果不是那件事,这个小子为啥说起来这么吞吞吐吐的?大胖和尚几乎是麻木的点点头,他现在是无话可说了,反正是两个小孩子,难道真的指望眼前的小女真贵人干出什么事情来?这谁都不可能信啊。

打着补丁的皮袄满是灰尘,即便这样,僵硬到动一动都好像板子一样平整的皮袄,怎么看都是因为反复穿已经将内里的毛磨秃,再看那人冻得乌青的脸,也应证了洪过的判断。许多人头上别说是皮帽了,连后世书上说到的包巾都没有,不过简简单单的有木头簪子随意穿住发髻,洪过甚至在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头上看到的不过是一根削的比较平滑的木棍而已。

这么一说,洪过可是吃惊不小,没想到啊,只以为天庆寺是个有钱的和尚庙,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事不关己,自然就没必要出手,洪过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转过头去看羊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