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家将猛地一抬头,见到的是芮王已经专心致志读书,似乎与整件事再无任何关系。家将可是非常清楚,现在宋王庄里有北庄子足足三百家丁,只带四十个人过去,这到底是去救人还是干架?刚刚芷雅郡主可是说了,要打就大打,一仗将北庄子打服,难道王爷的意思是,就凭四十个人去打服北庄子?

“我看你们谁敢!”林正南今天是豁出去了,一横手里草叉,有如一尊神将般站在人群前面,怒视着冯狗严五,“冯德苟,严长顺,你们两个可都是宋王庄的人,是堂堂大宋子民之后,你们今天卖身投靠女真人,难道就不怕以后死了进不去祖坟见不得祖宗么。”

听了这话,羊蹄要抓狂了,他这么冲出去,一方面是为了林钟,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那个傻姐姐啊,姐姐都十五了,平常人家的姑娘十三四就有婆家了,更何况被称为女真皇族一朵幽兰的完颜芷雅,那是从十二岁就有上门做媒的,可是姐姐为什么不嫁人,还不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傻子书生么,现在两人眼看就要撕破脸,自己为了当和事老这才冲出去,怎么这个傻子还要出去玩命啊。

可是,冯狗刚刚爬起身子,林钟一声大吼,吓得他几乎又要躺下,还以为自己的动作被发现了,身子一颤几乎软倒,握着铁尺的手更是不争气,竟然哆嗦之下,将个铁尺远远的甩了出去,噗哧一下,铁尺重重的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借着镇山青的功效,洪过的神志已经完全清醒,躺在床上冷眼看着芷雅处置羊蹄,心中闪过一道哀伤,芷雅说的没错,作为宋王庄所有人的拥有者,南北两座庄子在法理上拥有对整个宋王庄生杀予夺的权力,以前对人没有用过这个权利,但并不意味着这种权利已经失效。

屋外正是响晴天,难得开春的好日头,而屋内竟是乌云密布马上就要天崩地裂一样的气象。

赵顺正在大门照应着挂上大红灯笼,无论北庄子曾经多么落魄,现在自家主子是堂堂的萧王,左丞相,只要主子在这里就要有王府气象,两人抱的大灯笼一挂就是十六盏,在大门前排开好长的一溜,不仅高度要一致,排起来更是要刚好一条线,这等门面事情,自是要赵顺亲自抓起来,放给旁的他不省心。

话虽说完,秉德却不见完颜芷雅回话,仔细一看,芮王府的这位郡主抿着嘴唇,有点焦急也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顿时,秉德明白自己犯错了,哈哈大笑道:“雅哥……”见着芷雅还是双眼射出不快,这位大金国最有权势的人,竟是极有涵养的又换了一个称呼,“芷雅侄女,你这次可满意了?”

听到弟弟张嘴闭嘴的围着乱棒绕,小雅杏眼圆睁,突地站起身一把扭住了羊蹄的耳朵,“臭小子,还敢顶嘴了,在老娘面前撒野,你还早的很呢。”

这主人高升,家里有功的下人自是也跟着显赫了,谁不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啊,那要是宰相家的管事,总管呢,怎么算都是要四品三品吧。

洪过要吐血了,既然还能活这么久,那你这老家伙搞那么多飞机做啥,听得人家小心肝扑腾扑腾的……

所谓三长两短,不过是三根长的木板和两块短木板拼在一起,正好是个棺材的形状,古代人用来当做棺材的代名词,现代人干脆就用来形容挂掉了。

看着洪过一脸的迷茫,中年男子微微一愣,而后又恢复了那淡淡的表情:“故天水郡王生前朝觐了我大金太祖皇帝的神位后,曾被太宗皇帝亲封昏德公,迁往五国部安置。这天水郡王的爵位,乃是先帝时期才追封的……”

小雅可没有洪过的心思,这里的景致她已经熟悉的几乎能背下来,再生不出半点感慨,此时的她只想快点去书房,利用父亲留下的半个时辰时间,去了却自己心中的那件“大事”。

看着洪过,妇人满是皱纹的脸微微一笑,“去吧,过儿,南面庄子与北面大不一样,虽然娘不喜欢你以前过去借书看,但是娘的眼睛不瞎,南面庄子上的女公子是个善心人,这女真虽然是膻腥之地,不过终归也有好人,去吧。”

幸好,在第三年村中又来了一个大宋的官,只是这个官与所有人的身份不一样,完颜希尹并未将此人贬为奴隶,反是恭恭敬敬的派人送来后不久,又派人将膝下八个儿子一股脑的送来,请这人教导传授汉人礼法经书,这个人自然就是洪皓了。

那刘铁匠显然不是个善于斗嘴的人,被林钟这般咋咋呼呼的问住,竟是一下懵住,不知应该如何反应才好。

秉德冷冷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晃动下微酸的脖子,懒洋洋的道:“新日初升,光芒万道,撕碎所有暮色与鬼蜮,任何角落都会照的干干净净,所有阴暗都将无所遁逃。”

他们当中有的人已经开始学着接受汉人的文化和习惯,但是更多的,尤其是其中的普通女真人,还是依照往日的传统,使用往日的语言,甚至连自己的文字都不认识。这些人在北方寒冷的大地上,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只有当女真贵人发出号召后,才会跃马扬刀,去抢劫,屠杀,将抢回来的东西运回东北,去继续他们那种蒙昧的生活。不过,这种征召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发出了,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些女真人是否还和他们的父辈一样具有战斗力。

完颜亮一惊,“风闻言事?捕风捉影!那岂不是要激起民乱?”

洪过在完颜亮诧异的目光中起身出去,再回来坐下。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洪过就感觉身子发软,整个人就好像是坐在云彩上一样,屁股下面也好似软绵绵的,仿佛有个大洞慢慢张开,正要将他漏下去。

别看他百般不忍的拒绝了第一次征召,又将圣旨垫了桌脚,可是,一个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摆在面前,还是一名皇帝出马作说客,真是要面子倍有面子,高回报低风险,简直就是投资的最佳选择。

啪嗒,木碗掉落在地,洪过腾地跳起来,什么,屋里的贵人叫完颜亮,那个金国历史上有名荒淫皇帝,那个杀了自己叔叔将婶母纳为妃子的完颜亮?

洪过心中暗自苦笑,也不知这位贵人到底是洪过的什么朋友,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客气,哪里还是什么客人,完全就将自己当成此间的主人,而本来应该是主人的洪过倒像是个伴当亲随了。

见到儿子如此爽朗的样子,妇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刚刚她喊“君子远庖厨”其实是曲解了原文,而洪过摘了一段礼记的原文,来告诉她,为什么要君子远离厨房呢,其实因为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它们。这是上古贤人对于仁的一种恪守,在无法避免杀生的情况出现时候,就只有眼不见心不烦来逃避了。鸵鸟心理?或许吧。

林钟站在房舍后面探头看去,黑乎乎的一个马车影子在他面前呼的跑过,而后几个骑马的扈从也跟着驰过,其中一个扈从诧异的向林钟看了一眼。

当官,领俸禄,一步步升迁,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天才,但是混进官场,好歹也是个公务员不是,吃公家饭,就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为生活算计了吧。

好不容易将一个论字写完,洪过的脑门上的黑线几乎可以当门帘用了,这哪里是中国字啊,就是一只小狗按个爪印可能都比这个漂亮:

“倒是不必吃什么良药,我看看那后山上的草药尽管足用,唯独这寝食不好,需要多吃一些肉类补补身子,再不能吃那个诸葛羹了,而且要多睡觉,最好夜间还是住在火炕上,如此三五个月就能好转,用个一年半载的也就能将养过来。”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看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这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也不知道你家严大爷的厉害。”马脸严五恨声骂着,竟是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根鞭子来。

如此的话,仔细计算下来,南面的宋朝应该还是绍兴年间,那个历史上褒贬不一的宋高宗赵构,还没有禅位给后来的孝宗皇帝。

那个看守也是累了,又喝了点酒,早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别说是他,整个强盗老巢里已经鼾声响的震天,怕是一个清醒的都没了。

听到大嗓门的话,周遭马上想起一阵怪笑:

那冰口很快就将年轻人淹没,再也不见任何踪影。

洪过在心中暗自苦笑,他说的其实是古代冷兵器时代军队的通例,放在这里自然也是没错,在古代冷兵器的时代,那些个没有国家民族之分的士兵,通常是伤亡超过一成就会溃散,若是超过两成只怕就要崩溃了,若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一群流民乌合之众,怕是连一成伤亡还没达到就要撒丫子了,也难怪历史上很多镇压盗匪的战斗中,会出现几十上百人撵着几千上万人跑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愈加的凸显了南庄子派出的家将的精锐,洪过心中狐疑,这南庄子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怎的会有如此勇锐的老兵当家将?

同时,从看到那些青衣家丁开始,洪过的目光就没从那件青色窄袍上挪开,这件衣裳,他怎么越看越觉着眼熟呢?好似先前在哪里见过似的,到底是哪里呢,头痛啊,穿越以后诸事繁杂,实在是有些不大容易想起来啊。

不过,无论怎样头痛,洪过心中暗自下定一个决心:回到宋朝,一定要回去。

从芷雅和羊蹄的身上,从阿鲁带的身上,从

这些个高傲的女真人身上,他看到的是统治者的傲慢,他可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作一个二等臣民,一个随时随地要受人白眼,随时随地可能被打成奴隶的亡国奴,这种担惊受怕忍屈含辱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要作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在自己国家有尊严活着的人,那就只有到宋朝去,到属于自己的国家去,再不要去想给女真人当官,即便是女真皇帝亲自来征召也不愿意,在这样一个朝廷里,纵然你有天纵之资又能如何,那些女真人终究还是将你看做一个外人,一个奴才,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扔掉的摆设,或许这个摆设比较好用,丢掉了比较可惜,但是,这种丢弃也不过是让坐在上位的那个民族微微心痛下,绝不会有什么留恋。

回到宋朝,这个信念从未如此强烈的充盈在洪过心间!

就在这边洪过下定决心的时候,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兀立牙也没想到自己会胜得如此轻松,除去五个因为被刺伤而挂花的同袍外,当北庄子的家丁倒下了二三十以后,整场战斗就从伏击变成了一场大溃退,那些丧胆的青衣家丁们再也不敢去冲击圆阵,刚刚前面冲阵的下场在人群中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南庄子的家将们也从一群打不动的铁人,变成了从天而降的金甲战神,是打不死杀不伤的,如此一来,青衣家丁们更是再无战心,纷纷扔下了手里的兵器,一转身向北庄子方向逃去,要他们去和一群天兵天将对打,那是白痴才干的事情。

没等兀立牙下令,一见到青衣家丁溃败,整个圆阵立即散开,见到便宜的家将们干脆丢了木盾,顺着村中大道追了上去,这个时候若是还不会追击扩大战果,那就是真的傻了。

兀立牙的心思没在这上面,他指挥几个守在身边的同袍,去寻找世子羊蹄还有失散的阿鲁带他们,才刚得到羊蹄的消息,北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他娘的,这完颜秉德也太赖了吧,都到这个份上了,才派出骑兵?”一个在兀立牙身旁的家将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