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当这个“先生”。心中打定主意,洪过心头慢慢镇定下来,平视着中年男子,努力扮出一副平静的笑容来,肚子里不住的告诉自己:淡定,淡定,一定要淡定。

听到中年男子的指派,小雅这才欢呼一声,拉住洪过的手就朝内宅走去,洪过心头暗恶,“什么待客之道,明明就是你这老小子将我撂在这里的,现在又出来装好人”,脸上却是震惊的行了个平礼,这才施施然迈步走去。

看着洪过笑嘻嘻全无一点敬重神情,几句话后就伸手请自己走人,两个家仆心头大怒,若非自家男女公子们平日尊敬这个洪过,他们两个真要伸手狠狠揍眼前的年轻书生一顿。

这五国城位于后世的黑龙江依兰县附近,也是金国起兵前的祖地还要往东的偏远地区,洪过不知道金人为什么这样安置徽宗父子,不过这段路程可是不近。从上京城到五国城中间路过松蓬山住宿,一些随行的大宋低微官员,被金人以“粮草不济”的名头悍然强行留下,并未随同二帝前往五国城。

原以为乡下人家起的早,谁知道,这还有个多时辰就是晌午了,刘铁匠家的大门还是紧闭着,看的洪过就是一愣。

那人见秉德没有说话,也低头坐在阴影里半晌没有开口。

这种想法一出,就由不得洪过每日担惊受怕的了。虽然他已经知道完颜秉德即将倒霉,但是具体哪一天他也不清楚,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这种漫长的等待中间还要不断防备打击报复的日子,如果再这么日复一日的继续下去,洪过真害怕自己到最后没等回去南宋呢,先闹出个疯病出来。

“戒尺不过一介死物,我们如何会怕?”洪过的脑子开始不大转弯,索性由着自己的逻辑思路说下去:“我们惧怕的还是老师的威严啊,当老师一声令下,纵然他手里没有拿着戒尺,纵然你是皇子皇孙,不一样要跪下去请罪么。那么,”他笑眯眯的看着完颜亮,“天子威严何在?”

空手,离开?洪过愣了。

完颜亮彻底无奈了,再往上就是正五品的翰林待制,可以分掌翰林学士院下属某个分院的事务,那是相当于后世一个司局级官员了,别说他还是个权力不大的皇帝,即便是一言九鼎的强势皇帝,这样一个机要位置也不可能仅凭一句话就授予出去。

慢慢抬头,平视着对面的完颜亮,洪过一脸正色的端坐好,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见完颜亮抬手制止了他:“好了,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听到迪古乃的名字,洪过只觉着脑中好像有万根钢针扎他一样的刺痛,整个人也一下呆住了。

不过,就这样杵着也不是办法,一时半刻就会被人看出破绽,洪过情急之下,索性一把抱住贵人的肩头,顺势勾住了贵人的脖子,“哈哈,我当是谁,竟然是你大驾光临,难怪今早就听喜鹊叫,果然是有贵客临门。”

可是,用惯了后世煤气灶电子打火的洪过,如何会用柴禾烧饭?

不过,林猎户也不傻,村子里会写字作诗的人多了去了,会不会是自家的小子偷偷的向别的先生学的?跟了儿子几天,林猎户吃惊的看到,那个心目中将儿子教导成才的“老先生”,竟然是比儿子仅仅大了两岁的洪家小子,洪过!

待到洪过看完整段圣旨,虽然里面文邹邹的话让他半通不通的,大概意思还是可以理解明白,就是这理解出来的意思,却让洪过一个哇凉哇凉的。

洪过拿过笔墨纸砚,小心翼翼的抓起桌上被磨得光滑无比的狼毫笔,用那掉毛掉到羸弱无比的笔尖沾饱了磨,按照书皮的字,在一张发黄的纸笺上下来一个论语的“论”字。

这话听得洪过胃里一阵翻滚,妈呀,这个林钟看上去憨憨厚厚的,怎么说起话来就像是山上那群野人,端的是个杀人的魔王,难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如此么,比现代社会的职业杀手还冷,还酷。

“呦……”圆圆脸拉长了声音,脸上的横肉抖动着,本来拢在袖子里的双拳伸了出来,向前迈出一步,竟是要对老妇人动武。

一般的家庭为了节省柴火,通常将火炕的烟道与灶台连接,这样烧饭的时候就顺带将火炕烧热了。

一句话将个策惊醒,那白胖和尚苦笑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偷了庙里很大一笔金珠银钱,寺主正玩命要找我算账,怎会用钱赎我出去,怕是明日来的不是交钱的使者,而是附近的官兵啊,那个时候,玉石俱焚……”

正在这时,脑中突然涌来一股不知所以的东西,就好像是在科幻电影里看到的信息流一样涌向策的大脑深处,无数个画面,文字,一卷卷线装书,忽闪忽闪的掠过,印象最深的竟是一个身穿古装留着三缕胡须的老儒生的形象。

就在年轻人走过的地方,冰面发出了仿佛在抗议似的吱吱声,任是一个小孩子看到这个情形也知道,怕是冰面随时都会破裂坍塌开。

不等进门就听到了冯狗的声音:“嘿,老乞婆,别装死,你家这么多宝贝,还说自己是身无分文,诚心的是不是,骗我们哥俩啊,嘿,老乞婆,老乞婆,你***倒是说话啊,其他的物件呢,喂喂,喂喂——”

“行了冯哥,这老东西昏过去了,娘的,真不经打,这才几拳啊,上次用鞭子抽都没事呢,真是越老越不经打,妈的,我们自己翻翻吧。”

不用听了,说话的一准就是严五那个王八蛋。洪过一脚踹开屋门,跳到了严五和冯狗两个恶奴面前,顺手抄起地上的铁锨,抬头看去,双眼一下就红了,洪过的老娘趴在炕前地上人事不省,而两个混蛋正跪在炕上仔细的翻找着什么。

刚刚在村南庄园中受的怨气这时突然爆发出来,洪过举起铁锨高喊出来:“王八羔子,老子和你们拼了!”

洪过踢门进来两个恶奴就已经听到,这时怎么可能会让洪过的铁锨拍上,看着洪过盛怒的模样,真要被那个铁锨拍上,怕是不死也要送掉半条命了。

严五怪叫一声:“嘿,小杂种,这不是诚心要老子的命么,冯哥,不能再饶了这个小子啦。”

上次洪过一镇纸就将冯狗放倒,到现在冯狗脑袋上还长着个小脑袋呢,现在见到洪过根本就是仇家见面,立时两眼好像得了红眼病一样,血红血红的,手里拎着一只正牌铁尺就冲了上去。

严五的身形故意慢了半分,眼见着冯狗从他面前冲过去,屋子狭小,两个人厮打开就再也插不进第三个人。

就见冯狗挥起铁尺,对着洪过的天灵盖狠狠的砸下去。洪过盛怒之下也不躲避,手里的铁锨带着呼呼的风声,搂肩带背的斜砍下去。洪过发疯了,冯狗可还没呢,眼见着铁锨的刃口被磨的瓦亮,挥舞的时候都泛着寒光,这小子立时被吓得有些麻爪,想着让后面的严五帮忙挡下。

谁想到严五根本就没冲上来,铁锨当头,冯狗索性一个狗啃屎扑到地上。铁锨擦着他的后背噗的一声砍在地上。躲过了一难的冯狗顾不得抱怨严五滑头,抬头看到洪过的双腿就在面前,手上铁尺呼的横扫出去,一下狠得正正打在了洪过的踝骨上。

洪过吃痛,再也站立不稳,晃晃几下就向后倒去,临倒下也没忘了用手上的铁锨把子,一记猛的杵在了冯狗的后背上。冯狗惨叫一声,拎着铁尺爬到洪过身上,两人就这样在地上厮打开来。这样的情形,严五正好乐得继续在火炕上翻找东西,同时看看地下的热闹,嘴上还不时为冯狗加油喝彩。

洪过刚刚被人痛揍一顿,本就是仗着一股子火气冲过来,这时哪里还有力气与冯狗厮打,而且他也是被气晕了头,明明是练过空手散打的,这时却抄起了铁锨当兵器,这屋子实在太过狭小,长大的铁锨哪里能施展的开,几个照面下来,洪过身上的气力就再支持不住,头上挨了下重的,铁锨再也抓持不住,整个人倒在地上好似个沙包般被冯狗狠揍。

这下可好,严五看到有便宜占也飞身窜过去,两个人对着洪过没头没脸的狠命一阵拳打脚踢。

身上被两人暴打,洪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只能看到两个黑乎乎的阴影在眼前晃动,那怪叫声也听得不大真切,自己想要喊叫却老是发不出声音。

突然之间,他感觉自己是这样的脆弱,这种脆弱并非是指精神或者**,洪过感到自己来到这宋金时代后,身边的一切都太弱小,小到似乎只要是个人就能出来踢他两脚。洪过心中这个不甘心啊,凭什么,老子要这样被人欺负,凭什么老子要被人这么暴打?

一个神念猛地从洪过心头闪过:如果,他今天已经是南庄子的西席,眼前这两个恶奴还会这般放肆么?

洪过自己心里明白,以前那个洪过虽然和许多女真保持了不错的关系,但是,以前的洪过从内心里鄙夷这些通古斯野人,更不要说去为野人做事当差。

这种想法的生成,除去洪皓那个老东西的言传身教外,还有就是整个宋王庄的环境影响。宋王庄上下都是昔日大宋的精英,即使今天成为通古斯野人的奴隶,被人驱使着好像牲口一样劳作,也在心头默默鄙夷着自己的主人。这种思想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以前的洪过。

如果放在以前那个洪过身上,对南庄子主人给出的答案,与今日洪过的回答将是如出一辙。若是洪过接受了南庄子的邀请,不要说内心里以前洪过的那份自尊和良心上过不去,怕是在整个宋王庄里,也是千夫所指的处境,昔日洪皓建立的威望怕是瞬间就会崩溃。

但是……洪过心中迟疑着,理想和现实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

孔曰成仁

,孟曰取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都是儒家思想的精髓,也是整个汉民族千百年来孜孜以求的思想火焰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