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自己以头触地,从额部传来的是凉丝丝的清冷,洪过刚刚的炽热心思也随之降温。

就在中年男子走进屋的瞬间,洪过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的念头,如果答应了小雅的请托,自己的生计短时间内是有了保障,可是,自己拿什么教学生?

穿过两道别致的小门,在洪过面前隐约出现一趟白墙青瓦的房子,掩映在一片树木中间,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清幽。

自古这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最是多事,一个不小心就能惹出太多麻烦。洪过暗自乍舌,他现在只是个为了温饱奔走,而且手无缚鸡之力的俗人,从骨子里没有半点风雅,更不要说是潇洒倜傥这类与他完全不沾边的东西,平白无故去惹那门子闲事做啥?

最难受的是冬日凿冰捕鲜鱼。

刚出门不远就遇上了林钟,这小子夹着一个布包迎头走过来,那虎背熊腰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偷苞米大狗熊。

秉德冷笑一声,客人的意思他很明白,如果说去年被杀死的金熙宗完颜合剌是落下的太阳,那今天的旭日,不就是指刚刚登基的那位么。可是,他自己真的就是挡车的螳螂么?他不信。

是谁来了?洪过脑中一激灵,难道是那两个恶奴?现在的洪过被冯狗和严五两人都快吓出癔症了,每日里提心吊胆的害怕两个家伙过来报复。

洪过可不晓得大金国皇帝的心态,兀自喋喋不休的说下去,“威严威严,天子之威在于一言九鼎,所以翰林学士院建的好,建的妙,如此一来朝廷诏书颁定的权利尽入迪古乃你的手中,权臣如果质疑或者违背,那就是忤逆大罪。不过,光有这些还不足以显示你的严,天子之严,在于令百官畏惧惧,令万民惶恐。如何要他们畏惧?”他盯着完颜亮道:“那就是让所有人感觉到,身边随时随地有天子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脑中胡乱想着,洪过本是有些激昂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唉,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现在这个局面怕是就不大好对付呢,已经两次拒绝了完颜亮,要是一个应对不好惹得完颜亮翻脸,完颜亮会不会拍拍手叫人进来,将自己个好似拎小鸡一样抓出去杀掉?到那时,自己所有理想抱负岂不都要泡汤?不好说啊,虽是已经汗透中衣,洪过依旧浑然不觉,只是按在桌子上的手不知不觉的缩了回去,而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也慢慢前移,只搭了一半。

无论完颜亮是做戏也好,真情流腾也罢,仅凭现在这种表现,就足以让洪过这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大学生感动不已,如果换作是一个这个时代的人来感受下,指不定要如何痛哭流涕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如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淋下来,刹那间将洪过身上的所有热情浇熄下去,是啊,如果是以前的那个人,那个没有被自己穿越后占据身体的洪过听到这个邀请,又会怎样的反应呢?

谁知道,洪过母亲竟诧异的欠起身子看过来,“过儿,难道来的不是你那个同学迪古乃么,也就是汉名叫完颜亮的那个?”

是谁呢?

急急将母亲扶着躺下,而后看着妇人躺在火炕上关切的眼神,洪过腼腆的一笑,反是朗声吟道:“礼记有云,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

即便是不能做官,到大街上混口饭吃,那些代写书信,看相摸骨算卦忽悠人混饭吃的,看着不也比东京勾栏瓦肆里耍力气卖大力丸的武夫高档几分不是?

出于良心,无论是后世穿越人还是今生这个北朝大宋孤臣,都不允许洪过跨过这一步。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以前那个洪过为什么要选择跳河自杀,原来,竟是为了抗拒这封圣旨,为了维护身上最后的尊严,不惜以死抗争。

随便扯出一本,书不厚,事实上,一本论语也厚不到哪里去,摊开书,洪过一目三行的浏览过去,与他后世上大学时候看过的文献资料区别不大,没有标点句读,竖版,繁体,因为是真品的原因,看着比那些影印下来的东东清晰多了。

不等林钟说完,林猎户已经指着他的鼻子大吼:“闭嘴。”继而,转头对山羊胡道:“胡医官,洪家大娘需要吃什么药?”

“洪家娘子,我们赵总管说了,你们洪家是远近有名的财神爷,这质押玉佩的小钱想来也不会放在你们心上,听说洪家公子生了大病,赵总管让我们哥俩过来瞧瞧洪家公子,炕上躺着的就是洪家公子吧,哎呦呦,洪家公子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是文曲星下凡的人物,可不要就这么病死才好……”

妇人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但不是他的母亲。而他来到了一个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年代。

听着白胖和尚在这里聒噪,策摇摇头,嘟囔一句:“谢谢就免了,还是让我好好睡一会吧。”

“嘿,大哥,一个和尚而已,那天庆寺的和尚有哪个是好东西,看看这包袱里的金银细软,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东西,在山上一刀剁了多痛快,随便往哪个老林子一扔,开了春保证他们那个佛祖都不认识。”

年轻人先将皮裘脱在地上,后又细心的将皮裘捡起叠好。这才转身面对冰封的河面,迟疑了一阵,迈步向前,稳稳当当的踏在冰面上。

突然间,洪过眼睛一亮:妈的,这里是东北啊,自古人们就念道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人参,人参啊,要调养元气,要培本固元,后世任何一道滋补的方子里,几乎都少不了人参作主药。娘的,洪过真想对着自己狠狠抽几个大嘴巴,自己活脱脱就是个守着宝库还喊穷的白痴啊。

胡医官眼见着洪过先是神情黯淡,随即眼中一亮,这个变化让他直觉的生出个不好的想法:洪家小子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正想着,胡医官就觉着手腕又是一紧,接着洪过兴冲冲的声音好似炸雷一样响起:“人参,用人参啊,人参能救我娘!”

胡医官一下被说懵了,人参,人参能救县主的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庙的他叹口气,唉,可怜啊,洪家母子一个不久于世一个得了失心疯,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眼看着胡医官没有动作,洪过突地坐起来,抓着山羊胡老头的肩头猛力摇晃:“你这庸医,怎么把人参给忘了,还敢说我娘已经没救了,在东北,人参还不好找么,快去找人参给我老娘吃。”

若是个旁人在场,看到洪过这般疯了的样子,怕是第一个反应就是狠狠抽他一个耳光,说不定就是痰疽了神志,打一下就能好。偏偏胡医官是个文人,别说一时想不起打人的法子,就是想到,以他那瘦小枯干的身材,被洪过抓住了身子也没得力气使出来。

是以,胡医官只有尽力去解释:“洪小哥,洪小哥,你听我说,那人参我也听过,可是,那个东西从来都是用去炖汤,当年东京的名楼之中用人参炖的汤,名目我还记得,有那人参补气汤,可治四肢懒倦、自汗无力,还有人参饮子汤,也是用人参作那主料,可治脾胃虚弱、气促气弱、精神短少。可是,这些都是用来做汤,并未听说用人参入药的啊。”

洪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胡医官,什么,人参还不是药材?我靠,不会吧,这不是玩人么,后世被奉为至宝的药材现在还只是个做汤的食材!

坚信人参可以用来培补元气,洪过又是一抓胡医官的手腕,怒视道:“既然人参做汤有那么许多的药性,为什么人参独独不能入药,这简直就是荒谬,荒谬!”

胡医官惨笑下,他不是没有想到用人参入药。

其实,大宋医术昌明,当那些名楼酒馆推出了花样繁多的人参汤的时候,就曾经有人想到过用人参入药。只是,这人参专产自北方,价格昂贵而且数量稀少,宋人得到人参的机会并不高,况且辽朝末年兵荒马乱的,又有几人能从战事正酣的北地搞到人参?是以,所有关于人参入药的研究全部停顿下来。至于再后来,即便大宋太医院想进行这种研究也是不可能了,国破家亡的,谁还有心思搞狗屁研究啊。

胡医官详细的向着看似没有半点疯状的洪过解说一番,看着陷入了呆傻状的洪过,胡医官末了补上一句:“其实,若是人参真有培本固元的奇效,想来洪小哥日后也能有后了,唉,寒毒入体又加上反复内伤,现在的你阳气极弱,怕是要行房事极度困难了……唉,洪小哥,你怎么又倒下了,不好,不好了,洪家小子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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