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他不想让杨中元听到不好听的话。

程维哲的茶馆生意也越差了起来,以前许多茶客都喜欢下晌过来消暑,喝杯最便宜的丹绿,再要一盘瓜子,听着说书先生那些生动的故事,便能消磨一整个下午。

一家人高高兴兴回了家,谁都没看到成衣铺子对面的茶楼上,两个年轻人默默看着他们三大一小的身影,许久都没有语。

程维哲对衣裳没多少研究,但他爹是走镖的镖头,虽然因为非要同他父亲成亲的缘故跟自家镖局已经几乎断绝了关系,不过别家还是愿意聘他。

大人们或许不觉得,自己一句略带着恶意的玩笑话,会让一个孩子记忆尤深,会让他战战兢兢,不敢笑也不敢哭。

换句话说,就是大梁的生活,会越变越好。

程维哲挑眉,漫不经心回答:“恩,我铺子里忙,叫他过去盯着。”

其实这个家里,除了程赫,人人都是聪明人。

徐小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说:“杨叔,你是大厨吗?”

徐家堂屋里,徐小天哭得撕心裂肺,杨中元在一边安慰他,一边自己擦眼泪。

杨中元终于回过神来,他眼眶泛红,却还强忍着悲伤,走过去帮徐小天擦眼泪。

程维哲洗干净脸,扭头看杨中元已经通开了锅灶,正用抹布擦着铺子里的桌椅。他赶紧跑回去,一把拦下杨中元忙活的手:“新出锅的肉包,我买了十个回来,早晨你就不用忙着做饭了。”

杨中元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忙又去泡了一壶荣华过来,算是以茶代酒。

他这话说的很实在,就算程维哲同他只有一面之缘,他也如实相告,可见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这个夏君然,看似年轻稚气,实则成熟稳重,还真的是个可以相交的君子。

程维哲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自动往后挪了挪椅子。

那大汉听了竟然叹口气,有些委屈道:“原本以为这一单做完能休息个把月的,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失败了,我们只收了定金,还剩一半要事成方可拿到。”

杨中元余光瞟了一眼那青年汉子,见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顿时了悟过来。

七里村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它依山傍水,夏日雨水丰沛,冬日却很反常,并不会太冷,是北方耐寒茶唯一的产地。洛郡最著名的丹绿、荣华以及白庭,边都是七里村所产。口感上略微比南地茶更重一些,就连白庭也是如此。

他停下脚步,回头认真对杨中元道:“你看,你曾经是丹洛的名门公子,却入宫为仆。小元,我觉得如果当时我也进宫,我绝对做不到你这样好。所以你如今能出来,还这样努力生活,这样孝顺爹爹,已经证明你比任何人都强。”

十四年的隔阂,杨中元曾经以为那会成为一道坚固的墙,可随着他们日日朝夕相处,他却意外现,他们二人之间的唯一障碍,似乎只有没说出的那些话。

杨中元虽说喜欢点星,可到底第一次骑马,说不紧张是骗人的。更何况点星并不是矮脚马,个头很高,杨中元拽住马鞍,蹬了半天脚蹬都没上去。

徐安扭头往窗外看看,见儿子并不在院中,这才低声道:“中元,我这病,是好不了了。我拖到这个时候,无非就是放心不下小天。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算看你长大,算徐哥求你,你答应我,我便也就了却心事了。”

青居是丹洛最有名的风月场,孩子要是卖到那里,这辈子也就毁了。

杨中元跟周泉旭离得并不远,刚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才现那身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此刻被推倒在地上,竟半天起不来身。

为了做生意,脸皮是要不得的,他也不觉得站在街边吆喝有什么值得丢人的,只是刚走到门边,却看到程维哲胳膊里挂着个竹筐从茶铺子出来。

周泉旭瞥他一眼,道:“你现在忙乎这个,小心小哲回来,又要骂你。”

“你心里也一直挺喜欢他的,对吗?”

可不是吗,杨中元和程维哲两个人长相都不差,但跟眼前这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只见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愣是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可爱又年轻。

“是,晚辈姓杨,名中元,是阿哲的小。”杨中元忙站起身,冲韩世谦鞠了一躬。

魏总管在宫中一辈子,历经三代帝王,是当之无愧的老资格了。

你最拿手的就是拉条子?好,那我也做这个,到时候让食客来评判,到底谁的好吃。

除去盐铁,其他茶酒米粮大梁都不限制民办,这对于程维哲来讲,不仅仅是个机遇,也是挑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除了懵懂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动。

“哦,你什么时候吃的?”周泉旭很诧异儿子吃过孟记的吃食,自打搬来雪塔巷,他们父子同吃同住,杨中元可没有哪顿不是在家吃的。

他这么说,就是默认了杨中元的那句话,杨中元脸上的笑容慢慢浮现出来,他眯起眼睛,整个人看起来狡猾又睿智:“这大夏天的,您肯定是挑树荫底下走,那肩膀上掉那么一两个树上才有的小肉虫,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孟条哼了一声,用勺子挖了一勺鸡汤,道:“还不错,你这手艺哪里学来的?”

皮蛋是个很神奇的食材,它原本的味道有些冲,可加了更冲的酱油醋与姜汁之后,反而能勾出满满的香来。蛋白部分弹性十足,蛋黄却又粘腻浓郁,伴着辣辣的青椒,那种酸咸中带着少许甜的滋味顿时弥漫舌尖。

杨中元剁馅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刚刚还是完整的一块五花肉就变成粉白相间的肉馅,他放下刀,拿起旁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扭头就看到程维哲正呆呆看着他瞧。

那些过去成为杨中元憋在心里的禁忌,他不愿意说,周泉旭也不能问。于是劝解的话更是无从说起,他只能看在眼里,忧在心中。

杨中元一听这名字,立马道:“这个谁不会啦,小菜一碟。”

这么想着,父子俩相视一笑,心里都有些喜滋滋的。

程维书一愣,竟没有马上接下话去。

听到爹爹这么说,程维安就有些不高兴了,撅起嘴巴想要反驳。可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父亲程耀打断:“好好吃饭,食不寝不语,先生没有教你吗?”

二毛说:“可不是嘛,但不知道为什么,竹老爷却不同意,非说两个人不合适,以后过不到一起。”

对于下人这样无理,程维哲已经十分习惯,他懒得同这些人计较,应声都没应声,径直迈开腿进了家门。

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需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