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去了御膳房，第一次感受到挨饿吃不饱饭的滋味。那真的很痛苦，他明明努力做好了所有活，明明干的那样好，可大宫人的一句不行，他还是无法获得任何食物。
“你小时候一向果断勇敢，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自己争取,为何长大了却又不敢了呢？”
周泉旭剥瓜子很有一手，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小碟出来，他往正专注看书的杨中元跟前推了推，道：“看那么认真，快来尝尝小哲铺子里新出的丹绿瓜子。”
短短一个上午功夫，韩世谦与杨中元倒成了忘年之交。
杨中元见程维哲拿来荣华，就想到当年韩氏也有一个茶饼，叫小荣华。
“他叫韩世谦，你兴许没听过他的名字，但说起龙凤团圆，你听过没？”程维哲顿了顿，低声说着。
杨中元被他盯得受不了，最后只得投降：“好啦爹，我没想着跟他们一样报复回去，手段也太下做了些。不过我们自己却可以加一道主餐。”
程维哲见他为自己的事着急，心里顿觉温暖，他伸手揉了揉扬中远的头，道：“兴许是吧，左不过去那些人，他们日日都是那些破事，烦得很。”
“我……”
“阿哲也真是的，那个家还有什么好回的？爹你看，咱们两个离开家生活多好，自由自在的，再没有那么多堵心事。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他爹的孝期还未过，想起来就难受。”
他说完，完全不给杨中元回嘴的机会：“还有，我也能拍着良心誓，我绝对没说假话，这虫子，就是从你这面里吃到的。”
这孟条之所以叫孟条，也不光是因为瘦。他家也是在这条街上开食铺子的，不过做的大多都是家常菜，唯独一手拉条子是他爹传给他的，孟记在雪塔巷这么多年，也把这拉条子的口碑给实打实砸了下来。
程维哲见他真是陀螺一样一刻都没得空闲，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行了行了，就咱们三口人吃饭，做那么讲究干什么？你快过来歇会儿，晚上又有的忙。”
走在后面的杨中元听见，不由扬了扬嘴角，连心也跟着好了起来。
到了如今，杨中元依旧十分庆幸，当年在御膳房死缠烂打学了这样一门手艺，又在出宫之后带着爹爹独自生活。这小小的自由，对于他们两个而，却异常珍贵。
程维哲见他抽着鼻头，那摸样跟小时候耍赖时别无二致，不免有些好笑，他微微扬起嘴角，稍等片刻，便给两人一人斟上一碗。
“哎，你慢着点，别摔着。”周泉旭在他身后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这才端着收钱的盒子走到后院。
程维书却从小被宠着长大，根本不用在自己家里忍耐什么，不等白笑竹回答他，他又有些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父亲，爹，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跟佑夙成亲？非得把他凑给大哥做什么？大哥根本配……”
程维哲走神想着昨日杨中元做的玉井饭，突然觉得自己饿极。
留下程维哲一个人面无表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终于迈开双腿：“二毛，去帮我也准备一下洗澡水，送来你便回去休息就成，不用伺候我了。”
按理说，杨中元是应该出门去送送的，可不知道为何，他竟觉得双膝柔软，似乎站不起来一般：“你，你先回吧，我这手脏，就不送了。”
周泉旭想到他小时候虽然经常跟程维哲打架吵嘴，却总是屁颠屁颠跟在人家后头，无论玩什么都在一起，就连儿时的梦想啊，也都有程维哲一份。
那些简单的食材，通过调味、辅料、火候等等，能变成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这便是厨艺最神奇的地方。作为一个吃过御膳的人，他有信心自己能站在很高的上，然后一步一步攀登到顶峰。
他只知道自己东西好就能卖得出去，可到底并不懂如今市面上做生意的门门道道。宫里生活虽说艰难复杂，却也相对简单。他还真的不知道，铺子开张得大操大办一番。
剩下调料就更好说了，反正有程维哲在，杨中元以，口气各种都买足了数量，够铺子用好一阵子了。
程维哲一愣，见杨中元这样固执，不由有些急了：“小元，这钱我拿着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泉叔看病吃药要紧，你别这样固执，跟我还客气什么！”
李大夫皱起眉头，想要在说什么，却不料程维哲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李大哥，小元的爹自清明就染了风寒，可是家里疏忽，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如今站的时间长了都不行，您可得给好好看看。”
这家米铺的铺面比杨中元的还要小一半，靠西面的一整面墙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米罐面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会儿正坐在门口的柜台后面，右手握笔左手飞快拨弄算盘。
说到后来，程维哲几乎有些哽咽，爹爹虽然三年前便过世，但那时的所有事都仿佛就生在昨日，叫他忘也忘不掉，徒生煎熬。
北边这些铺子，大多都是小生意人来租住，屋子并不算很精致，但好在并不狭窄。里面一张架子床已经被人牙陈铺好了铺盖被面，门边的桌椅也都擦拭干净，整个屋子看起来亮堂堂的，十分敞亮。
“谢什么，这本该就是你的。”杨中善说罢，叹了口气，“好了，泉叔该着急了，我们走吧。”
待到人走近了，杨中元再也克制不住，两三步奔到爹爹面前，使劲抱住了他。
杨中元看了自己兄长一眼，还是继续手里的动作。
他说完，仰头就喝干了盏中酒，然后眼巴巴看着杨中善。
杨中元不由呆住了，他幼时跟程维哲打闹长大，对他爹爹自然十分亲近。林少峰是林家镖局出身，自幼生就一张硬气面容，那年他同程赫定亲，论谁都想不到他才是做正君的那一个。
在他父亲过世之后，给他爹的那一间应该已经办了过户手续，但给他的并没有办法办理。一个是因为他本人不在，另一个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周泉旭听到他说这个，脸上不由冷了下来，却温柔地拉住儿子的手：“不用了，那药吃不吃，不过给外人看的，没什么用。”
杨中元低头闷声道：“我十几年在宫中都这样过来，怎么会不像？”
他不是杨中善，除去这几次见面，他以前压根就没怎么想过杨中元这个人。
毕竟，他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啊，这要怎么劝！
杨中元被他低沉的嗓音唤回神智，忙撇过脸去回答：“我先在这边安顿，等爹爹身体好了，还是要离开的。”
后面的仆役账房都是这些年才来杨家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杨家如今的老爷还有一位亲弟弟，端看杨中元和杨中善七八分像的样貌，就以为是杨家的远房亲戚。
就这样，他的出身名册又从宫里迁了回来，他手里这张路引也会加进去，证明他曾经为皇家服务过，做过九品宫官。
赵忠正背对着杨中元说话，听到他的声音，不由自主转过身来，却一下子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