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一会儿,暗一又继续说道:“先前属下依照殿下您的指令,同暗二一起赶往淮王封地,查探淮王暗中饲养的那支兵马人数。”

“……”这时,他再入宫,已然没了意义。

“回禀娘娘,老奴也不知。”福喜恭敬的回应道。

本不该会有人给予回应的,然而,她的话音落下后,便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一名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稳步从里间走了出来。

“有何不敢!”

后宫之中,其实有很多逼供的手段,能顷刻之间叫人生不如死,即便是对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将士,都或许会经受不住,将什么都说出来,何况是对一个小小的宫女?

燕文灏和慕子凌坐在上座,正殿中央,跪着刚才往汤药内下毒的那名宫女,而旁边,裴御医等几个御医,正面色肃然地检查从宫女手中搜查走的,剩余下来的毒-药。

如果不是今日再见到那名宫女,只怕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慕子凌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把燕文肆拉到自己身边,又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的情绪,而后才偏头对裴御医道:“这位是九殿下,麻烦裴御医来替他看看吧。”

他知道,如今的慕子凌对他,必然是无法付出信任,他也一直告诉自己,只要耐心些,再耐心些便会好,但此时此刻,在看到慕子凌眼中赤-裸-裸的不信任时,仍旧让他心中十分难受。

摸了摸眼前小孩的脑袋,慕子凌动作十分轻柔的解开他的衣袍,露出里面满是新旧伤痕的身体。

他第一次叫出了燕文灏的名字,而不是一个“殿下”的称呼。

“……”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慕子凌迅速转开脸,忍不住红了脸颊。

刚才要离开前,良妃特地告诫了一番燕文志,让他这段时间内,万万不要和燕文灏发生任何正面冲突,在人前,最好和燕文灏,能相处的十分友好,否则后面,燕文灏一旦出了事,他自己便会被人怀疑。

忍不住皱了皱眉,多元给一旁的另一个小太监做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快些回去禀告燕文灏,而他自己,则不动声色往前一步,挡在了慕子凌的身前,做出保护的姿态。

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让燕文灏实在有些坐不住,沉吟了一会,他便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吩咐道:“去备车辇,我要去藏书阁。”

他们生怕李泽章的那份认罪书里,也有自己的一份,整日都战战兢兢的。

李泽章所犯之事,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故而被判了个秋后处斩,至于他的家产,则悉数充公。

这五名官员,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真正学子,心中有自己的为人底线,心高气傲,不愿低声下气,去巴结或者奉承其他大臣,以求得名利和地位,而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提携照顾他们,故而,在朝中,他们就像是浮萍,无依也无靠——

说完话,燕文灏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了几封书信,一共五封,笑着递给李泽章:“不知李大人可有兴趣,要看看这些书信?”

“殿下,李大人就被关押在这里。”

他的语气里,包含着点点期待。

注意到贤妃眼中一闪而过的怀念神色,燕文灏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他一直都知道,贤妃和母后两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很好,亲如姐妹。

十二岁开始,燕文瑾就被丢进军营,成日跟士兵将士混迹在一起,一般的士兵,大多数都是粗人,大字都不识几个,能跟他们混熟,除了他自身外放的性格外,自然还有能与他们谈得来。

大臣们对眼前的这一幕,都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燕文志每每上朝,总会被燕帝训斥两声,只是燕帝今日的这个惩罚,倒是让他们都不约而同都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

因着燕文灏是皇长子,又是已故庄后所生的嫡子,故而,他是玄色朝服,朝服上衣绘龙、山、华虫、宗彝五章花纹,分别是龙在两肩,山在背,火、华虫、宗彝在两袖,每袖各三,下裳又绣藻、粉米两章,共七章,头戴七珠玉冠。

他刚刚好像,不小心在王妃面前露馅了啊。

小心翼翼往燕文灏的方向看了一眼,福全应了一声,又躬身行了个礼,然后就缓缓退了出去。

他的语气含着无限的担忧。

应了一声,落雨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对燕文灏行了一个礼。

也因为如此,以至于慕子凌以后每每再想起谢景钰时,都仍旧会有些遗憾和感慨。

若不是害怕惹怒了父皇,惹怒了母妃,他早已将落雨纳为侧妃,而不是让她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自己。

疾步上前,慕纪彦在距离慕子凌三步的距离停下,脸上的表情虽然肃穆,但是眼里却含着担忧,“好些了吗?”

扁了扁嘴,阿临的口吻里依旧还存着不满,不过他的回答,却是规规矩矩的:“是二殿下把昏迷中的公子你带回来的,殿下把公子你抱到房间后,便和老爷去书房了。”

燕文灏闻言,敛了敛自己的表情,理了理广袖站起身来,神情肃然地对慕纪彦拱了拱手,态度诚恳道:“请慕大人助我。”

他抓起慕子凌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轻轻地蹭了蹭,语调温柔道:“谦和,你要快些好起来,也要快些恢复过来,这样,你才能狠狠地报复我啊……”

此时他看着燕文灏,又看到燕文灏身上由内而外,自然而成的不凡气度与淡然从容,不禁在心里点头,然后生出了偏向的心。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只是等他终于出了牢房,迎接他的,却是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还有一个,令他至今都愤怒不已,无法释怀的真相。

或许是真的起了作用,燕文灏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但他眼中的寒意仍旧丝毫没有褪去。

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情绪,慕子凌表情淡淡,他走至檀木桌前,铺开一张白色宣纸,又拿起一只毫笔,眼神慢慢沉静了下来。

他扪心自问,难道,他是将燕文灏放进心中了吗?

慕子凌知道,燕文灏是因为上一次的李贺事件,此后每当例行晨检的时候,都会支开自己,避免自己碰见那些御医时会尴尬和不安,心里有些暖暖的,他也不辜负这份体贴,当即就点了点头,带着多元先离开。

再来他这皇儿没有任何派系,自是站在中间立场,何况他如今病愈,要回到朝局中来,总要立一立威严,这个案件若交于他手,必然会尽力办好来。

他推过去的这两样,恰好是慕子凌最喜欢的两种糕点。

只是舍不得,却不知该如何做,他若对慕子凌坦言告知,慕子凌会释怀原谅他吗?

看着燕文远已经明悟的神情,德贵妃微微笑了笑,继续往下道:“心中有所怀疑,陛下便万万不会让你或者三皇子的人来当这个主审之人……陛下迟迟不肯定下主审之人,恐怕是,也在发愁人选呢。”

这么理清思绪之后,李泽章便越发肯定,路严明手上绝对没有确凿的证据。

用完晚膳,吃过了药,燕文灏的精神好了不少,他靠在床头,偏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子凌,神情专注而认真。

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燕文灏,谢景钰神情十分复杂,他一直知道这个师弟心思缜密,聪慧非常,却想不到竟然也如此胆大。

车厢内,一时安静无比。

他总是忍不住想,若是母亲还在,会是怎么样的,又会如何对他呢?应该会很温柔,待他极好吧。

“我……”

这才是他的所求!

燕文瑾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燕文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招来多元,示意多元将棋盘收走,沉默片刻后,他看向慕子凌,问道:“要去御花园走走吗?”

只是,当他对上慕子凌那双满是透彻和了然的眼睛时,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而后面的话,也无需再说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