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福喜的脚步,一路上,良妃的心情都是极为忐忑的,佯装着镇定,她假意地询问道:“福公公,这么晚了,不知陛下因何事传召本宫去凌霄阁?”

“是有些急了。”

王嬷嬷低着头,小声道:“这……老奴不敢回答。”

德贵妃到达宫室内的时候,贤妃已经开始问话了,只是思若依旧闭口不谈背后之人,只是一个劲儿的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俯首认罪,一人担下了所有罪责。

正殿之内,所有在凌霄阁内伺候的宫侍都在,一共有十余人,整齐地站成一排,他们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地垂首立在一旁,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当时躲在假山后,看到那宫女正恭敬地向母妃汇报什么,他怕母妃见了他又要打他,疼得很,根本不敢走过去,所以只是看了几眼就跑了。

而且由于燕文肆如今年纪还很小的缘故,所以,即便这些年他总是被陈昭仪和宫侍欺凌,但他的脸颊还是肉乎乎的,有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也是清澈透亮,使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精致可爱。

急忙出言打断慕子凌的话,燕文灏认真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有些委屈,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在谦和眼中,难道我真的是如此冷心,如此不堪的人吗?”

起先,燕文肆还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本能的还是在拒绝和闪躲,但是在慕子凌温声细语的关心他,不厌其烦地跟他一遍遍重复温柔关切的话语后,他终于挪了两步,而后慢慢走到慕子凌跟前。

慕子凌没有着急开口,而是先沉吟了一会,把心里要说的话都斟酌清楚,一盏茶之后,才缓缓开口。

瞬间回过神来,燕文灏笑了笑,回答:“谦和无需担心,我只是喜欢看你罢了,你脸上什么都没有。”

说完话,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收回视线后笑嘻嘻的说道:“时辰不早了,臣弟也该出宫了。”

倒是一旁的多元,他看到了燕文志。

闻言,福全低声恭敬道:“多元一直贴身跟随着王妃,殿下您无需担忧。”

沐国公的突然倒台,令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同李泽章和沐国公走的极近的大臣。

因着李泽章的配合,故而这起案件,审理的很容易,也十分快,短短半个月不到,就已经审理完毕,可以结案。

他的言下之一,便是只协助处理案件,若有其他事情,一切免谈。

他轻笑一声,叹息道:“李大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啊。”

沿着有些阴冷的走廊一直走,又拐了几道弯,王勇始终恭恭敬敬的,一路把燕文灏带到了丙号牢房。

燕文灏还想说什么,但他看到慕子凌神色淡漠,也不看自己一眼,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口,转而问道:“谦和,你站在门口,可是为了等我?”

何况,她曾经亦是京城里甚为人知的才女,才华横溢,惊才绝艳,骨子里自然带着傲气,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岁月对她极为偏爱,不仅仅没有让她失了半点风华,反而气质越发清冷,犹如傲雪寒梅,高山之松,让人不自觉会被吸引,舍不得移开视线。

对于骂人或者损人的那些词语,燕文瑾能滔滔不绝说半个时辰而且没有任何重复。

回到自己的站位后,燕文志就阴沉着脸不发一语,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脚面上。

微微颔首,燕文灏睁开眼,方才眼中的疲倦此时已然全部散去,他从浴池中站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挺起胸膛,稍稍张开双臂,神色肃然,任由福全替他穿戴。

看了一眼眼前紧闭的殿门,多元瞪大眼睛,鼓了鼓腮帮子,然后抬起手抓了抓自己头发,脸上露出一个非常苦恼的表情。

“是。”

待殿内只剩下燕文灏和谢景钰两人时,谢景钰才紧锁着眉,率先开了口:“对于暗四刚才所言之事,你准备怎么办?”

“属下领命。”

只是后来,谢景钰有一日就忽然不告而别的离开了,再也不见踪迹。

他很喜欢落雨,也非常信任她。

恰好这个时候,方才去处理事情的慕纪彦快步走了进来,他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

只是,他为什么会回到慕府,又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内,他便不得而知了。

慕纪彦心里非常明白,过去,燕文灏因病一直久居深宫,从未上朝,对朝政完全不熟悉,如今燕帝下了这道旨意,命他查案,又让刑部和大理寺协助他,此案关系甚多,此时他转而来找自己,必然只会是为了这件事。

“你可以怨我,恨我,甚至报复我,但是,你不要伤了自己,可好?”

他跟在燕帝身边二十余载,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也依旧印象深刻,没有忘记分毫。

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四周没有任何人,只有窸窸窣窣地诡异声响陪伴他过了一夜又一夜——那些声音,是老鼠活动的声音。

心里泛起疼惜之意,慕子凌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燕文灏的手背,当做是无声的安慰。

这样的话,慕子凌在心底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仿佛说得多了,就会成为事实。

慕子凌的眼神从迷茫到恍悟再到震惊,短短一瞬间,他的神色变了好几变。

“好。”

唯有他这二皇儿,常年久居宫中、鲜少露面,背后又有云家,还是嫡皇子的身份,能够压制李泽章以及其背后势力,让他们不敢生出搅弄的心。

伸手将食盒打开,燕文灏把整整齐齐摆放在里头的几样糕点一一拿了出来,之后,他又将其中两样推到慕子凌面前,语调温柔道:“母妃的手艺极好,谦和你尝尝看。”

不可否认,他是舍不得慕子凌的。

燕文远并不愚钝,相反,他一向聪慧,故而经过这一番话的点拨,他几乎是立刻便恍悟过来。

这件事做的隐秘,当时除了他和许昌,再无第二人知晓,而且秋试之后,他便让人杀了郑元,除非许昌自找死路,自己开口将其说出来。

慕子凌没有推辞,他确实还没用膳,而且此时已经有些饿了,虽然他只吩咐厨房准备了几道菜色,但每道菜分量都不少,只有他和燕文灏两个人吃,是完全足够的。

他是知道燕文灏这么多年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的,而对于这些苦和罪,言语上轻飘飘的劝慰,又能起多大的效用呢?

罢了,就这样吧,就当做是一种回报……靠在燕文灏的怀里,慕子凌神情复杂,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重生回来,他知道了徐梓棋的真面目,对于这个未曾蒙面的母亲,感恩的同时,心里又多了太多太多愧疚,也生出了很多很多的期待。

而这份尴尬,燕文灏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只是用温柔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慕子凌,在等他的回答。

这是他的所求。

“怎么会……”

“是,这次我输了。”慕子凌将白子收进棋盒内,淡笑着应声,落落大方的,他输的心服口服。

说到这里,姜溪对着燕文志弯腰作揖,慢条斯理地说道:“殿下,恕臣直言,当前的形式对三皇子也是相同,一旦二皇子归来,他亦会受制,我们何不隔岸观火,先看他们互相争斗,待时机成熟,再一举大败他们?”

不过片刻,就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

这会儿,他已是理智全失,竟然脱口而出道:“母妃必然是迫于无奈才会承认的,母妃与二皇兄无冤无仇,又怎会无缘无故去谋害二皇兄?”

笔下一顿,燕帝猛然抬起头,勃然大怒道:“依你所言,是朕胁迫她承认了不成?”

“儿臣不敢。”

噗通一声,燕文志跪在地上,低着头,掩住自己扭曲不已的面庞,出声道:“儿臣以为,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威胁了母妃,母妃才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还望父皇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