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他们要迎来的最坏的结果,则是燕文灏的本性直接暴露在燕帝、后妃以及朝中各大臣眼中,到时,他们这些年一直谋划和计划的所有事情,都将全部化作一堆泡影。

如今,只怕势力已深,要连根拔起,需要花费不少力气。

接过帕子,落雨抬起头,跟谢景钰轻声道了谢:“……谢将军。”

看到从上突然落下的青年,慕子凌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

刚刚承欢过,此时此刻,落雨的眼角还有些微红,从眉眼到眉梢,都尽是一片妩媚之意,她微微一笑,话语里染上了一丝期盼:“殿下,落雨想为您分忧啊。”

一时之间,室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公子,您擦一擦眼泪吧。”

他笑着说道:“这是子凌八岁时所作的画,也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的画作。”

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燕文灏便一把将慕子凌打横抱起,抿着唇,一语不发地走出了宫室。

闻言,燕文灏便一挥衣摆,径直跪下,背脊挺得很直,规规矩矩地低下头。

看着眼前青年的模样,燕文灏心疼不已,他看了一会,忽然站起来倾过身,伸手将慕子凌抱进了怀里,双手紧紧地禁锢着他的腰,用力之大,仿若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嵌进自己怀抱中一样。

停顿片刻,燕文灏的眼里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冷哼一声,继续道:“父皇曾经对我母后许下一世的承诺,然而他所谓的爱,却终究抵不过他对皇权的渴望和眷念。”

送走裴御医,多元见慕子凌并未返回正殿,而是沿着这条长廊,径直往前走,于是忍不住出言问道:“王妃,您不回去吗?”

燕文灏在心里不停问自己,只是,没有任何答案。

抬手轻推了燕文灏一下,慕子凌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偏过头,移开视线,之后顺势起身,神情有些许尴尬。

燕文瑾乖乖应了一声,然后就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或许是对‘嫂子’两个字已经免疫,如今慕子凌听到这个称呼,不再会像第一次那么尴尬了。

他背后虽然有云家,但云琛由于云景和庄后的先后离世,这些年来,基本已经不问世事,甚至不出现在朝堂之上,整日闲赋家中。

宫女穆兰给她递上一碗药,缓声道:“娘娘,您近来身体不好,御医说过勿要动气。”

刚才在朝会之时,右丞相路严明突然出列,神色肃然,向燕帝呈上两份奏章。

“有劳裴御医了。”接过药丸,慕子凌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他将其小心翼翼地交于福全,让他代为保管,自己则亲自送了裴御医一段路。

摇摇头,燕文灏解释道:“并非是我刻意让落雨诱导,我只是让落雨按照燕文远的意思去办,而燕文远想借燕文志的手来阻止我回到朝堂,甚至置我于死地,至于现在我所做的,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从阿临手里接过伞,然后便径直离开。

慕言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

燕文灏闻言,笑了笑,而后点了点头:“也好,那谦和陪我坐着吧。”

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燕文灏摇摇头,示意他不必行礼,然后又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看着眼前这一幕,燕文瑾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心里惊讶无比,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家二哥竟然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燕文远是德贵妃所生,而德贵妃再受宠也始终不是皇后,故而,即便是朝廷当中,大部分朝臣都支持于他,但是要坐上东宫之位,他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说话的这名官员,是朝廷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姜溪。

收回自己的视线,燕文灏忽然转过身,对侯在一旁的福全说道:“我累了,你扶我去休息吧。”他需要自己静一静。

“儿臣知道。”燕文灏沉声应道。

看着眼前青年别扭的反应,燕文灏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之后,他便不再多言,转而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他紧握的拳头掰开,露出里头血肉模糊的掌心。

“王……”福全上前一步,刚要出声,便被燕文灏用眼神打断。

事实上,李贺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以惩罚自己做的这件蠢事,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敢做,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

在床上坐了一会,慕子凌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燕文灏,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再一次尴尬起来。

他曾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穿着朝服,站在朝堂上,为天下百姓请命,为他们造福……而如今,他的梦想破灭,却还是来到了这百官议事的太和殿,却是以皇子妃的身份,当真有些讽刺。

日子一天一天走的飞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五月二十五。

次日。

一年,两年,三年,从九岁到十二岁,燕文灏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一般,快速地成长着,直到他师父满意地点头,然后把燕文灏丢给他,交代他照顾好,自己云游四海去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燕文灏嘴角含着一抹笑,眼底闪过些许趣味。

老御医退下后,燕文灏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原地,支着一只手撑着额头,又坐了一炷香的时间。

——棋逢对手的感觉令他十分激动。

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前的杏仁酥,慕子凌抿了抿唇,迟迟没有伸手,他是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的,好不容易才好一些,如果再因为过敏发烧,只怕又要卧床好几日……

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茶水,片刻后,燕文灏不答反问:“景钰,你居然也有关心别人的一日。”

走出几步,慕纪彦又停下脚步,侧过身看慕子凌,脸上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你的身体还未痊愈,也回房歇着吧。”

“奴才……”王奇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辩驳都无法解释五百两的由来,于是急的满头大汗,若不是他被五花大绑,此时已经跳了起来。

下面,王奇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薛嬷嬷虽然并没有被绑着,但是也在旁边跪着,垂着头,脸色惨白的很。

王奇刚好是面对阿临的,他也是伺候慕子凌的,自然是认识阿临,他见阿临怒视自己,便知道对方已经认出自己,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转身就要跑,然而他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后来赶上来的侍卫一脚踹倒,抓了个正着。

“好了便好,”慕纪彦点点头,眉宇间含着一丝担忧,他道:“陛下传旨于你,且先接旨吧,莫让公公久等了。”

“这……是那慕子凌当真命大。”薛嬷嬷嘴唇颤了颤,解释起来,“老奴千万万算,也算不到那日晚膳之时,由于慕子凌胃口不好,于是老爷便命厨子专门为他做了一道清炖河豚鱼……就是这道菜,缓冲了慕子凌体内的毒性,才让他得以活了下来。”这是她几经打听,才知道的消息。

慕子凌扭过头,安静地看着趴在自己床前又笑又哭的少年,眼底浮起一丝暖意,“阿临……”许是才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把洞箫抵在唇边,燕文灏睫毛轻颤,他深呼了一口气,不一会儿,一曲音节流亮的《凤求凰》便被吹响了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坐在门后,听着这一曲《凤求凰》,慕子凌心神有几分动荡,但他一双眼睛,却酸涩无比,眼眶有些微红。

一曲终,慕子凌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角,缓和了一下情绪后,便不再继续坐着,转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向里间。

他不能,也无法给燕文灏任何回应。

所以,就这样吧。

或许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已经能够释怀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的。

只是到了那时,大概燕文灏的身侧,已经有了另一个与他相匹配的皇子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