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带着三分笑,和同僚寒暄,不动声色拍拍陛下马屁,非常之如鱼得水。

#160;#160;#160;顾雪洲在他的目光下感觉无地自容,他正要回答,沐雩却抢先一步站到他的前面:“是我强迫他的,那又如何?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也会一直在一起的。”

叮的一声响。

这是抵达大梁的皇城前的最后一站了,最快后天,他就能见到大梁的皇帝。不过他觉得大梁的皇帝不会那么快就接见自己的,两年前他们都还在打仗,大梁人不高兴见到他们,一路过来都是这样,必定要吃个下马威。

沐雩想到自己的娘亲,心柔软了几分:“可怜天下慈母心。”

“她一定还有别的没说,暂且不急,你也别……别太冲动。这她赎身从了良,你要是把人弄死被发现了顶麻烦的。”顾雪洲说,“反正王将军这几日就到京城了,你到时可以把人交给王将军处置。”

顾雪洲给她诊了脉,开了方子,扎了两针,熬好药灌下去,秋萝原本如游丝般的气息方才稳了不少。

沐雩抬起头,顾雪洲担忧的撞进他的眼底,沐雩愣了下,他的悲伤就像是阳光下的寒冰一点点被融化,他握住顾雪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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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0;#160;在京城的地界,顾雪洲虽然不熟,但是李家商铺的掌柜熟,再不行,还有蒋督公呢。不过顾雪洲觉得自己买个房子却不用劳烦哥哥了,他想是这样想,但最后房子还是蒋熹年送的。#160;

蒋熹年这时可没兴趣去揣摩圣意,接着说:“他不仅温柔乖巧,人也很聪明,见一而知三,有年冬天我的生辰……也没有人教他,他不知从哪学的,摘了梅花做了盏圆圆的冰灯,送与我,我一直存在冰窖里。小愈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可爱,白白软软的,像个糯米滋似的,冬天娘亲就会给他穿上厚厚的小袄,圆滚滚的,他尤其爱我,我每次下学,他一定要在门口等着我回来,鼻尖小脸被冻得粉红,一见我便如乳燕还巢般扑上来,‘哥哥、哥哥’亲热地叫唤个不停……”

顾师傅当然也不可能放着场上的另一个伤者——被蒋熹年踹吐血的萧韧——不管,询问道:“那这位小兄弟呢?”

然后在顾雪洲身后的锦衣卫推了他一下:“傻站着做什么,快走。”

*

“你还记得啊?”蒋熹年冷笑,“我还以为你忘了,以为自己还是十七八的少年郎,觉得成家还早呢。你知不知道民间都说什么?”

“打个比方嘛。他非要安之来供应宫粉,点他顶了以前的张家,对他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他们都怀疑安之是高公公去根前留的私生子了,不然怎么会对他那么好,那么提携他。”

顾雪洲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你不觉得香味有点刺鼻吗?而且不太好擦。”

不,不,知府蓦然清醒过来,他要是都告诉了沐雩,那个人不会杀了他,说不定会让他生不如死!“我、我不知道……”

知府肃然问:“堂下顾氏,你可还有话可说!”

十四年前,上元节——萧慎只觉得脑子里轰鸣一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继续和柴桐推杯换盏。

萧慎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不由地愣了一下,“什么?”

今天这场沐雩不上场,他也在一片辟出来专给国子监学生的看台上观赛,周围坐的都是南方学子。

“不是听说他还和漕帮的人交好吗?”

柴桐先一步去了侧厅,一进门就看到楹姐儿毫发无伤地坐在个少年的腿上,左手拿个风车,右手拿个小鼓,地上椅子腿边还放着盏兔子灯,嘻嘻笑着,半点也不像是差点被拐了。

男子嬉皮笑脸地说:“哟,新衣裳啊。那我呢,我的新大氅呢?”

好几户落选的商家都在背地里酸,殊不知顾雪洲根本不想赚这份钱。

蒋熹年复杂地说:“你不知道楼矮子有多厉害,先皇也曾有次水灾,记录是拨了这次的三倍银子,最后只勉强把事情按下去,我们要打仗拿不出那么多钱,楼矮子平日里对别人抠门,这里对自己也抠,我都觉得他疯了……却没想到这事被他漂漂亮亮地办成了,手段不能不佩服。”

最心酸的是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沐雩刚在侧厅坐下没多久,茶刚喝了两口,李娘子忽然过来了,结伴的有一位陌生的郎君。

顾雪洲黑着脸说:“三个月哪够?起码九个月。你别仗着自己聪明就胡来,多少才子都过不了乡试,你也觉得你三个月就够了吗?”

沐雩默了默,只好说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是怕你担心。其实那两个不是一对夫妻,是简王——也就是如今的圣上——和他的总管大太监,当时简王受了伤,恰好躲在我们的船上。他们却以为我们是歹人,想杀了我们灭口。但我没透露真名,而且我想,当时连简王都受伤了,想必人手不足,他们急着上京,是绝无兴趣多么流连‘追兵’,那太拖时间了。后来简王当上了皇帝,就更加无须找我们灭口了,我看着两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就也一直没告诉你。”

人呢?去哪了?

沐雩又温柔又可怕地说:“我要是真想要你,你难道反抗得了吗?不过是因为我爱极了你,把你放在我心尖,所以不愿意强迫你而已。安之,你明明也喜欢我,别说那些伤我心的话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是不能叫我不爱你。你非要赶我出家门,那我也没什么举业的必要了,反正我做什么都活得下去的;你要是答应和我在一起,那我就好好读书,你要我做个造福黎明苍生的好官,那我就去做。你觉得如何呢?”

顾伯质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错?他是杀人了吗?”

而沐哥儿才长大,风华正茂,前程无量。

客人刚掏出钱,沐雩要找。

顾雪洲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羞惭的面红耳赤,“对、对不起。”

沐雩搂着被自己挠得笑个不停的顾雪洲在床上滚了两圈,把床都晃得吱呀吱呀响,不知怎么的,他们就成了面对面侧躺着,沐雩停了下来,看到安之透着粉儿的脸庞,刚才眼泪都笑出来了,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水泽泽亮晶晶的,鼻尖还有细细小小的汗珠,他的头发有一些乱了,鬓边贴了一绺长发。

他突然看顾伯都顺眼了,因为顾伯和他不对付就不对付在什么都站在顾雪洲的立场考虑,偏心偏到天涯海角去了,安之累成这样,顾伯一定也觉得很不乐意的!

沐雩低声黯然地说:“因为你不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我,是不是?”

顾雪洲回了家,却见到院子里沐雩和杨烁在说话,杨烁还对沐雩拉拉扯扯的。

一位虬髯大汉小心关上门,愁的胡子都要打结了,“他奶奶的,少帮主,你这是又闯了什么祸?惹来这么一帮人!这可不是普通人啊!”

杨烁累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简王喝了水舒坦了些,轻声问:“你要杀了那两个孩子吗?”

沐雩见他闭了嘴,悄悄和他说:“你别和他们说话,我来说吧。”

顾雪洲精神恹恹地出门去见柳二娘子,柳二娘子坐在偏堂,怀里脚边都是大包小包的包袱,她一看到顾雪洲,立即犹如去抓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扑上去,眼里泪涟涟的,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顾小东家,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收留了我吧,当我是个小猫小狗都可以,我给你扫地做饭,粗使都行,但请帮我找条活路吧。”

既然沐哥儿这么不愿意,顾雪洲回去就隐晦地婉拒了这门亲事。让李娘子代为转告。

这些年她总是记起顾雪洲来,记得他总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将胭脂盒子递给自己,怯弱小意地道:“二、二娘子,这、这是给、给你的。”而她每回都嫌弃他丢人现眼,长得丑也就算了,连话都说不好!

杨烁意犹未尽:“你家的点心可真好吃?这是什么点心?我哪买的?定江的糕点铺子我都吃遍了,没这么好吃的啊,难道是新开的店?”

这样想着,顾雪洲顿时头皮发麻般,深感太棘手了。

鉴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大概,这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吧,没什么好大惊小怪。沐雩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抱臂胸前,总结地想,强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接受。他站在来,掸拂开身上沾到的灰尘,若有所思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