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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府。

顾雪洲这会儿也顾不上和哥哥叙旧,他那样半跪在地上扶着沐雩,仰起脸,簇着眉有点忐忑小心地问:“他受伤了,我可以扶他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吗?”

顾雪洲怎么可能不记得?他都记得的,他们在田庄玩哥哥背着他过溪,冬天练字哥哥给他焐暖手,夏天他在碧纱橱睡觉哥哥只顾着给他打扇自己热的一身汗……哥哥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把他弄醒,哭得满脸泪水——

顾师傅虽是这世间一等一的高手,可这一房子的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他是硬派功夫,轻功会是会,但不大好,还不如他徒弟沐雩练的好,身子骨老了,脚步不够轻灵,这不,刚潜行了两个院子就被人被发现了。

“云卿,你看着我,不要这般对我。”裴珩哄骗似的说,“假若、假若是因为今日朝上之事,我向你道歉便是。”

“你们当时不在,我确实在这的,那高公公简直是对安之一见钟情……”

碧奴又很酸溜溜地说:“你身体也是天生这么软吗?”

沐雩一步步接近,犹如一条毒舌吐信,露出一堆淬满了剧毒汁液的尖锐獠牙,随时准备一口咬下去,将敌人置之于死地,他阴冷地说:“我早就说了,我根本不在乎功名什么的,你用这个威胁我也没用!顾雪洲到底在哪里!他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要你全家陪葬!!”

顾雪洲环顾一周,没看到顾伯的身影,所有人都在指着他唾弃,他微微皱了下眉,几个转念就想出了个主意来,“大人,我不是说林大夫不可信,只是每个人偶尔都会出错,只有一个检验并不准确,我希望多找几个大夫来检验。且他们诬陷于我,自然会在他们提供的胭脂里提供本来没有毒,为公平起见,就不应当用他们给的胭脂来检验。”

萧慎装作随口问:“什么事?”

正失望之余,第三天再去看第三门比赛,随意地往场上一看——好家伙,那一身玄色窄袖胡服骑装的可不就是他之前无意中碰见的少年嘛!

柴薇接着说:“我还没说完,因为我哥不是也在国子监吗?我哥去向他道谢,他们就做了朋友,近来时常来往。我的丫鬟从我哥的丫鬟那听了几耳朵回来,说那个学生姓沐,是江南来的,和我小婶婶是同乡,都是定江府的人,虽然是南方来的,骑射弓马却特别好,这次的六艺比赛他也参加了。”

张家老爷是打死也没想到高公公居然没选他们而是选了香雪斋。他实在想不通他们是输在哪了,比胭脂水粉,他们也不差,比走关系送礼,顾雪洲可以说的上是愣头和穷酸了,听说他与李娘子是亲戚,李娘子竟然也不调教他一下,当时他听说顾雪洲奉承高公公的都是什么东西他都听笑了,以为自家是十拿九稳了,没料到一转头,高公公点了顾雪洲的铺子。

刘氏拔腿就要去找女儿,却被她夫君给抓住胳膊。柴桐皱眉看着她:“我先过去招待就是,你梳洗下再去,拿面镜子照照,哪来的蓬头垢面的疯婆子,这样也好有脸出去待客?”

娘亲被吓坏了:“世上怎会有你这样讨厌的小娃娃!”

他虽觉得自家胭脂好,可也没好到那样的地步吧。而且他听说张家前几日还送了一套蓝田玉雕的八仙,栩栩如生,价值连城,大伙都在传他们家的单子这下是定了。

和他最对付不过去的就是户部侍郎楼中玉。一是楼中玉最看不惯蒋熹年张扬跋扈哄骗陛下的奸宦模样,二是户部掌钱,连陛下要钱办事他们都抠抠索索推来推去,蒋熹年为了养活他家那个没脾气的小皇帝和一众嗷嗷待哺的狼崽子们,没得和户部的人少掐架,但凡被他撬出个口子,那是连那层米油也来揩走的,是个雁过拔毛的作风。

顾师傅顿觉心酸,这就是孤臣的坏处了,那傻孩子只忠于他的六皇子一人,哪能不得罪人,他撇清了弟弟以后自以为了无牵挂,尽可以放开手来得罪人,也不怕身后凄凉。

没想到现在两人都四十了,觉得不会有孩子了却有了孩子。顾师傅是准备把医馆传给他的大徒弟,李娘子也提拔培养了族中的几个子侄后继有人。

沐雩气笑了:“是乡试前三个月我闭关备考不碰你。”

顾雪洲质问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心里一片狂风巨浪地搅乱着,久久平静不下来。

顾雪洲回过神,红着脸挣扎了一下,却被沐雩牢牢地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沐雩寻了个空隙,低声快速地说:“别乱动,多危险啊,要摔下去了。”

“好了,我妥协了,留着就留着吧,我就当多口饭了。眼见着这些年,那臭小子也被你教得人模人样,举业也不错,你突然把人给赶出家门了?!!你是认真的吗?小少爷!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生气到把他赶走的,肯定是那小子犯错,他这回是闯了什么祸?到底是多大的祸?”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威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难道真的是他硬要沐哥儿来店里帮忙吗?他恨不得沐哥儿别来店里好好读书呢。但是他怎么可能管得住沐哥儿的脚。沐哥儿也根本不是来帮忙的,是来监视他的好吗?尤其这两年,但凡他和哪位女客聊得稍微和颜悦色了点,沐哥儿在店里的时候还笑盈盈的,回去就折腾他,弄的他如今见到女人对自己笑就心惊胆寒。

玉夫人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她觉得顾小东家真的太逗乐了,笑着问:“不说黄鼠狼的事了。小东家特意来找我,怕是有别的事吧?”

“不告诉我?安之,你该不会是骗我吧?”沐雩怪声怪气地说着,伸手在他腰上挠了两下。

幸好沐雩刚好找了过来,赶紧把他扶住。

“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不过他其实并没多关心什么朝堂上的事,他看着顾雪洲就想到见了蒋熹年的事,想了想,还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蒋熹年笑了笑,“是,您说得对,是我消极了。等我日后为爹娘洗了冤屈给族人翻了案,能光明正大地走出来了,再让贝贝跟着我享福!”

默默地瞧着蒋熹年左劈右斩,既安心又害怕,安心是因为他们的船不会因为坠木而毁,害怕的是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对方的实力就是自己和杨烁加起来再踮脚也够不着。

简王阖目养神,实在不舒服地醒了过来,“船太晃了,我好想吐啊。”

船摇摇晃晃地驶出了芦苇荡,入了江,杨烁和沐雩拉起两片三角帆,乘着风,船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顾雪洲左右为难:“阿伯,我是不会与她再续前缘的。可我怕把人逼到死路上。”

沐雩怒意未消,听着听着有点懵,“我找娘子?我找什么娘子?不是你找吗?”

沐雩点头,“正如你们所说,我三皇子简王是先皇后之子,且年龄最长,长在太后之手,既嫡又长,身份尊贵,想要越过他去,该用什么理由呢?传位于三皇子才是最稳妥的。更何况他立业早,在属地经营已有十年,未必有你们想的那样弱。”

顾雪洲点点头,沐哥儿也是啊,这孩子聪明圆滑,交友广泛谁都不得罪,可挚友没几个,熟一点就曲老爷家的大少爷曲同秋了,在白苑镇上便认识了,沐哥儿当年嫌小黑猫争宠,偷偷把猫给送人,送的就是那个曲同秋,他也没把猫给要回来,后来曲家恰巧也搬来定江,两个孩子偶尔也见一见面。曲夫人极乐意见到儿子和读书好的沐哥儿一起玩,还经常照顾他们家生意,虽说曲小少爷见沐哥儿就如同老鼠见了猫,可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当初搬来定江顾伯是很不同意的,他们是隐居,要避人耳目,结果小少爷居然为了那小狼崽子要去定江定居,虽然说得冠冕堂皇的什么“大隐隐于市”什么“只要大大方方的才更不会惹人怀疑”什么“反正听说那位快不好了必定无暇顾及我们这种小鱼小虾”,有是有几分歪理,可说到底,就是为了沐哥儿的前程。

鉴明轻笑道:“从心所欲而已。你不是也喜欢顾小东家吗?”

鉴明自然也在李府歇脚,这几天杨烁也不跟沐雩练功了,只围着他的大师兄转,玩那两只漂亮的鹰隼,两人如胶似漆的。沐雩默默看着,自顾自地纠结了好几天,趁杨烁独个儿时悄悄问他:“你……你大师兄怎么亲你啊?”

烧饼铺子的老板点头:“那就是了,小霸王正是六七年前外出学武的,你们没听说过倒也情有可原。”

这必然不会是什么光彩的出身,他猜测的是,娘亲可能是被赎买的歌伎,而他幼时家里的富贵奢华也绝非一般人家,好人家即便是纳妾也不会要风月地来的女子的,所以娘亲可能是个被包养的外室,见不得光。

顾雪洲想着想着了,想到了自己,他现在都二十四了,还是光棍一条了,而今他的毒也拔除干净没以前那么丑了,铺子生意也做得好,虽然顶着克妻之名,但比以前好找亲事多了,也不是没有人有拉纤保媒的意思。可他想找个喜欢的,只是迟迟没有遇见,也不知何时才能遇见那样一个人。

“我医术学得其实不好,只在外伤跌打上精通。”顾师傅淡淡地回答,“我觉得假如又有哪回一不小心把人打了,若我学好了医术,只要人没死就能救回来。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出手了,将那人留两口气就好。”

顾师傅拉了他两把,沐哥儿死活赖在地上,折腾狠了还张嘴要咬人。顾师傅可不是顾雪洲,被咬了还能温温柔柔地说没关系,直接甩手,随便沐哥儿去了。

顾雪洲走过去到他面前,半蹲下来,仰起脸乞求似的望着老人,带着哭腔说:“对不起,阿伯,我不是气您……我爹娘死了,大哥也凶多吉少大抵现在也不在人世,我一直把您当成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说是管家,其实我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大伯的。自从遇见了沐哥儿,我真的很开心,我已将沐哥儿视作我的亲生弟弟……求求您,告诉我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雪洲好生尴尬,“三娘子,你没事吧?”他伸出手去要扶她,三娘子下意识拍开他的手,哭着说:“你、你别过来。”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裙子赶紧走了。

为什么?顾伯愣住了,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婚事多舛,要么就是病秧子,要么就跟野男人跑了,这回难得四肢健全无病无疾、人品不错还主动喜欢你的,多难得啊!“因为、因为柳三娘子钟意你。”

“什么?”沐哥儿靠过去,面色铁青,眼神凶狠地盯了小猫一眼。

顾雪洲愣了愣,他捡过好多猫,哪记得是哪只。

#160;#160;#160;#160;那样乖戾桀骜的少年郎为了自己变得温柔顺从,他也该改改自己的老毛病了。

#160;#160;#160;#160;不管是好是坏,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都是沐哥儿的事,应当由他本人做决定。

#160;#160;#160;#160;至于自己,无论如何,都陪在他身边就是了。#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