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你看着我,不要这般对我。”裴珩哄骗似的说,“假若、假若是因为今日朝上之事,我向你道歉便是。”

这是安之调的一种香蜜,香味淡然独特,又经久不散,只是因原材料需要的花特别少所以产量也极小,他调着玩,就沐雩知道。假如换个人来,说不定也分辨不出这种香气,安之仅在自己身上使用过,沐雩在床上细细闻过,印象深刻,还点名夸过这香催情助性,安之听了以后啐了他两句,收起来不肯再用了。

碧奴又很酸溜溜地说:“你身体也是天生这么软吗?”

顾师傅一登场氛围就不大一样了,他在定江积威多年,做义诊,救助贫苦百姓,这定江城多少人收过他的恩惠。就算不识字,也记得顾轻鸿的好。他出来发誓作证,许多人顿时就信服了。

顾雪洲环顾一周,没看到顾伯的身影,所有人都在指着他唾弃,他微微皱了下眉,几个转念就想出了个主意来,“大人,我不是说林大夫不可信,只是每个人偶尔都会出错,只有一个检验并不准确,我希望多找几个大夫来检验。且他们诬陷于我,自然会在他们提供的胭脂里提供本来没有毒,为公平起见,就不应当用他们给的胭脂来检验。”

楼翊林到后面也发现坏了,可他又折不下面子向沐雩低头。然则此场比试是差不多所有选手通力合作的成果,是以最后没有决出第一,但谁都看得出谁表现得最好。

正失望之余,第三天再去看第三门比赛,随意地往场上一看——好家伙,那一身玄色窄袖胡服骑装的可不就是他之前无意中碰见的少年嘛!

清河侯夫人带了蜜饯、茶点,还有一碟冰镇的樱桃,招待延宁侯夫人吃。这个季节能弄到樱桃可不容易,延宁侯夫人白氏看了看,感慨果然现在清河侯现在是被圣上器重了,真的抖起来了,换做早几年,他们还不如自己家呢,他们萧家也没嫌弃柴家,如今柴家也知道要待他们好,还算是有几分良心的。

张家老爷是打死也没想到高公公居然没选他们而是选了香雪斋。他实在想不通他们是输在哪了,比胭脂水粉,他们也不差,比走关系送礼,顾雪洲可以说的上是愣头和穷酸了,听说他与李娘子是亲戚,李娘子竟然也不调教他一下,当时他听说顾雪洲奉承高公公的都是什么东西他都听笑了,以为自家是十拿九稳了,没料到一转头,高公公点了顾雪洲的铺子。

这青年正是清河侯柴梧的弟弟柴桐,上元节孩子们闹着要上街顽儿,他的嫡女才四岁的楹姐儿看着哥哥姐姐们都要去也想跟去,还有大人跟着,一堆护卫看着,以为没事,却没想一转眼他们回过头,楹姐儿便不见了。

娘亲被吓坏了:“世上怎会有你这样讨厌的小娃娃!”

李娘子劝他说,“顺其自然吧,你越推辞越古怪,说不定还要惹事。我听说张家的人为了能签到宫里的单子是用尽手段了,他们这般积极,你若实在不愿意只消沉默些别去争取,顺水推舟的,自然就被他们争取去了。”

和他最对付不过去的就是户部侍郎楼中玉。一是楼中玉最看不惯蒋熹年张扬跋扈哄骗陛下的奸宦模样,二是户部掌钱,连陛下要钱办事他们都抠抠索索推来推去,蒋熹年为了养活他家那个没脾气的小皇帝和一众嗷嗷待哺的狼崽子们,没得和户部的人少掐架,但凡被他撬出个口子,那是连那层米油也来揩走的,是个雁过拔毛的作风。

顾雪洲在那点头,犹如只惊惶的鸟儿,要瑟瑟发抖了,“正是,正是,我不过江南市井小民,安分守法,绝非大逆不道之人。蒋督公一句话就可叫我等粉身碎骨的。”

没想到现在两人都四十了,觉得不会有孩子了却有了孩子。顾师傅是准备把医馆传给他的大徒弟,李娘子也提拔培养了族中的几个子侄后继有人。

还有国子监,我问过崔山长了,每年都有名额。那等你过了乡试,再去京城也不迟,正好进国子监准备会试。”

顾雪洲质问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是真的。

顾雪洲回过神,红着脸挣扎了一下,却被沐雩牢牢地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沐雩寻了个空隙,低声快速地说:“别乱动,多危险啊,要摔下去了。”

顾雪洲面无表情地麻木地重复说:“我把他赶出家门了。我们不用等他了,自己回去就好了。”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威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顾雪洲心烦意乱。

玉夫人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她觉得顾小东家真的太逗乐了,笑着问:“不说黄鼠狼的事了。小东家特意来找我,怕是有别的事吧?”

沐雩没听清,皱眉重复了一遍,“书房里?什么?书房里怎么了?”

幸好沐雩刚好找了过来,赶紧把他扶住。

顾雪洲平生以来就没有被这么紧逼着赤裸裸地表白过,沐雩的话灌进他耳朵里,叫他耳朵也烧起来似的发红,口干舌燥、苦口婆心地劝说:“我、我是你的养兄,我们还都是男的,这怎么可以呢?你别这样了,这要是被人晓得了,你的功名你的仕途就全毁了。”

不过他其实并没多关心什么朝堂上的事,他看着顾雪洲就想到见了蒋熹年的事,想了想,还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蒋熹年平静下来,“我自然想过这个。”他望向床上昏迷着的男人,“简王有仁王之像,他会成为好皇帝的。等我报了仇,我就全力辅佐他匡扶社稷,他需要一把只有他能用的刀,他指向哪刀就刺向哪,我就是要做那把刀。”

默默地瞧着蒋熹年左劈右斩,既安心又害怕,安心是因为他们的船不会因为坠木而毁,害怕的是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对方的实力就是自己和杨烁加起来再踮脚也够不着。

“原是申时左右,如今看天气的话,酉时也不一定。”杨烁说着,他真是歉疚难当,引狼入室也就算了,还碰上了坏天气,前面还过一个峡口,平日的话还好,这种天气下还是有些危险的,这条水路很隐蔽,是漕帮的秘道,也就他从小在江河上跟着叔叔伯伯们到处玩才知道得清楚走得熟练。他忍不住又道歉,“实在对不住了。”

船摇摇晃晃地驶出了芦苇荡,入了江,杨烁和沐雩拉起两片三角帆,乘着风,船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玉夫人摇头:“倒是没有……我就是忽然觉得沐哥儿也挺可怜的……”

沐雩怒意未消,听着听着有点懵,“我找娘子?我找什么娘子?不是你找吗?”

“东家,有人找你哩。”伙计说。

沐雩点头,“正如你们所说,我三皇子简王是先皇后之子,且年龄最长,长在太后之手,既嫡又长,身份尊贵,想要越过他去,该用什么理由呢?传位于三皇子才是最稳妥的。更何况他立业早,在属地经营已有十年,未必有你们想的那样弱。”

杨烁光明正大地来顾家找沐雩。

当初搬来定江顾伯是很不同意的,他们是隐居,要避人耳目,结果小少爷居然为了那小狼崽子要去定江定居,虽然说得冠冕堂皇的什么“大隐隐于市”什么“只要大大方方的才更不会惹人怀疑”什么“反正听说那位快不好了必定无暇顾及我们这种小鱼小虾”,有是有几分歪理,可说到底,就是为了沐哥儿的前程。

顾雪洲看到他一脸严肃可怕的表情,心里有点受到惊讶,问道:“鉴明师傅,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鉴明自然也在李府歇脚,这几天杨烁也不跟沐雩练功了,只围着他的大师兄转,玩那两只漂亮的鹰隼,两人如胶似漆的。沐雩默默看着,自顾自地纠结了好几天,趁杨烁独个儿时悄悄问他:“你……你大师兄怎么亲你啊?”

被唤作“杨豆豆”的少年硬着脖子,“我才不回去!我不要娶老婆!我要当武林第一高手,娶了老婆我元阳一失就练不成天下第……啊!”

这必然不会是什么光彩的出身,他猜测的是,娘亲可能是被赎买的歌伎,而他幼时家里的富贵奢华也绝非一般人家,好人家即便是纳妾也不会要风月地来的女子的,所以娘亲可能是个被包养的外室,见不得光。

顾雪洲看他阖目噤声,轻轻笑了两声,“沐哥儿你是不是害羞啊?不用怕羞的,你都十四了。该考虑这事了。我不逼你,你可以娶个你中意的小娘子。”

“我医术学得其实不好,只在外伤跌打上精通。”顾师傅淡淡地回答,“我觉得假如又有哪回一不小心把人打了,若我学好了医术,只要人没死就能救回来。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出手了,将那人留两口气就好。”

顾师傅拉了他两把,沐哥儿死活赖在地上,折腾狠了还张嘴要咬人。顾师傅可不是顾雪洲,被咬了还能温温柔柔地说没关系,直接甩手,随便沐哥儿去了。

没料到第二天顾雪洲就从隔壁县带着货回来了,立即就发现沐哥儿不见了,问顾伯,顾伯撒谎说他也是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顾雪洲好生尴尬,“三娘子,你没事吧?”他伸出手去要扶她,三娘子下意识拍开他的手,哭着说:“你、你别过来。”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裙子赶紧走了。

顾雪洲被顾伯反复唠叨了太多遍,今天又这么累,一时之间他实在没有力气反驳了。

“什么?”沐哥儿靠过去,面色铁青,眼神凶狠地盯了小猫一眼。

没过几天,顾伯就找人收拾修葺新房间,完全是已经单方面拍板决定的架势,顾雪洲……顾雪洲还什么都没和沐哥儿说呢,可他也觉得是不可能一直和沐哥儿睡一个房间,迟迟早早得搬出去的,不过也不用这么急啊。

他叹了口气,张开手臂,“下来好不好?多危险啊。”

是真的!顾雪洲更慌了,披了外衣,趿拉着鞋子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沐哥儿,目光冷淬如刀锋,这会儿大抵就算是雪掉在他身上也不会被融化。

几个人仿佛如蒙大赦,振奋不已,转头再眼巴巴望着沐哥儿。沐哥儿哼了一声,对他们挥挥手表示赦免,孩子们抖着腿,逃出生天般赶紧忙不迭溜了。

顾雪洲怔了一怔,能这么早就在家里启蒙的孩子,绝对不会是穷人家,虽然沐哥儿一看也不像是穷人家养的出来的孩子。而且女子要学学问可比男子更难,沐哥儿的娘亲至少也是念过书的,那就是家里给请过西席教导,绝不会是一般的人家,“那你不知道自己的大名?”

妇人的身边陪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脸色尴尬,对顾雪洲做了个礼,“顾大哥。”又拉了拉妇人,“大姐姐,别这样。”

睿智儒雅如顾师傅都忍不住骂了两句脏话,然后一路狂奔起来——真是欺负老人家!等他救了这些小的回去了,他一定要煮狗肉锅吃!

顾师傅也不忍了,放声大喊:“蒋熹年!蒋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