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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顾雪洲觉得在这里比在牢狱里要好多了,至少每天好吃好喝蔬菜瓜果,这家厨子的手艺特别好,他看出来了,他们换着花样做的还是药膳,都是调养气血美容养颜的,不错啊,这药膳要做得好不仅要厨艺好,还得精通医术啊,真想交流一下……

然而没有。

还有几个来凑热闹的小姑娘闻言花容失色直接大声嚷嚷起来:“啊!我也用了香雪斋的东西!我会不会烂脸?!这杀千刀的!”

总之,沐雩这算是一战成名了。

“可他也是上一科的举人,南直隶乡试第五,才十七岁呢,是个少年举人……”

萧婉心头微热,脸一红:“你羞也不羞,张口就是说男人好看不好看的。”

张家经营胭脂水粉已经有三代人了,最早现在东家的曾祖父只是个家无恒产的挑货郎,会点手艺,他闲时会自己做一些香油香粉来卖,卖的好,便攒起一点钱来。到了他祖父那代就有了点钱置办起铺子来,架子上的胭脂水粉种类也渐渐多了起来,祖父又花钱买方子钻研方子,终于把铺子越做越开,在定江打出了名声。再到他的父亲,他父亲读过些书,举业虽未成,但是更懂人情世故,那些银子从铺子里流水地泼进来,打成银器换成玉石珠宝通通从官老爷的后门抬进去,这才终于拿到了皇商的牌子,专给宫里供应胭脂水粉,从先帝即位后开始到如今已经足有十几二十年了。

柴桐刚一撩衣袍下摆跨出门槛,却见二管家满面喜色地快步走来,还没等走到他跟前就大声嚷嚷起来,“二爷!二爷!小小姐被送回来!小姐姐找到了!”

他坐在小杌子上,好像在生气,娘亲捧着一个碗喂他吃饭,瓷勺子里一只白白胖胖的炸元宵,他把脸往左撇又往右撇地躲勺子。

顾雪洲做不到和张家一样什么珍奇异宝都拿去讨好高公公,他也没那么多钱和家底儿,可不做个面子功夫又显得不尊重,于是只比较着其他商家随便送了些,勉强做到不失礼而已。就算是这样,顾雪洲也觉得自己这应该很怠慢了,想来高公公这么一来是决不会对他瞧得上眼的了。

蒋熹年不耐烦地摆手,“不用了,那边坐。”

可他不能说,他在蒋熹年前面发过誓了。他护送当今圣上上京这事不过他和几个徒弟知道,他怕老婆担心,连老婆都没有说的。

先皇已去,当年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连他这个小的如今都快三十了,前案大抵是不会有人问津的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沐雩能得罪了当红的那位九千岁,那样的心狠手辣的人……但愿日理万机的蒋大人已经忘记了个这个小混球吧。

顾雪洲当然知道,虽然他心存侥幸,但也明白沐雩不可能同意。他是做生意的,怎么讲价钱他最清楚,一开始就把价格出的高点,即使被还价,也能落在一个更高的点上,而和最开始的价格比,客人也会觉得便宜满意。他装作冷淡生气地说:“怪我傻,听信了你的谎话,我都愿意雌伏于你,够退让了,却不知道你一开始就是打着骗我的主意。那你滚好了,我没什么好管你的了。”

沐雩:“……”

顾雪洲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明明在这高处,夜风不胜寒,顾雪洲却觉得像在火中,浑身都在烧。

顾雪洲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

沐雩,公服,革带,纳履,纳靴,执笏。

小娘子们大多都只敢偷偷看几眼沐雩,那些打着看女婿心思的夫人太太们却不然,有胆子大会和顾雪洲搭话,甚至还有直接和打趣沐雩的,这时候沐雩脸上就会扬起笑打发回去,不卑不亢,人人都道一声好儿郎。顾雪洲想想,只要他能掐灭了沐哥儿对自己的歪念头,以他的资质是绝对能讨到一门好亲事。这样一想,顾雪洲倒没多放松,反而有点怪怪的感觉,大抵是有点寂寞吧。

顾雪洲讶异地啊了一声,担心地道:“黄鼠狼?怎么会有黄鼠狼钻进来?会咬人吧?多危险!你可得小心,这个香没什么用的,我来教你,可以用……”

沐雩蹙起的眉间缓缓地舒展开了,他俯下身去,手臂搭在顾雪洲的肩膀,半压着他,在他耳边呵着热气,暧昧而喜悦地问:“你都给我准备了什么?”

沐雩下了学,径直就去了城边,城墙角下搭了一串棚子,架着大口的锅,烧着稠稠的粥,他还没走近就闻到了香气,队伍排的又长又挤。

顾雪洲傻眼了,果然是蛮夷!居然这么伤风败俗离经叛道的事都有!而且沐哥儿居然考虑得这么远了!他心慌得不得了,又说:“不成不成,这是不成的。”

顾雪洲听罢,眼前一黑。

顾师傅可不知道他如今脑子里在回忆着温情,他听了蒋熹年的话,被吓了一跳,低低地吼道:“那不就是孤臣吗?!你疯了?史上有几个做孤臣的得好死了?报仇就报仇!报完仇回来就是了,让安之多生几个,过继给你一个,你也有个后。跑去做什么孤臣!”

杨烁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仿佛被驯养的小狗一样忙不迭地点头,连声回答道:“好好、好的!”

“唉。”杨烁叹气说,“以前碰到这种事情,都是师兄做决定的,我跟着听从就是了。”

这位夫人把他们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还觉得你们俩怪呢,这时候突然出现,走江湖最忌讳碰见女人、孩子、病人、出家人,好了,现在这船上都齐了。要不是急需人开船,他也不必受两个黄毛小儿牵制,随手杀了就是。她佯装成焦急无助的模样,眼也不眨地给杨烁下跪磕头,“求求这位小英雄的,你要是救我们的相公,来日我天天为你吃斋念佛,给您立长生牌……”

玉夫人想了想,收起了最初嬉闹的神情,渐渐严肃凝重起来:“顾小东家,我劝你一句,你最好快点娶亲,越早越好,还有沐哥儿,也别拖了,趁早给他定亲吧,你说的他会听的。……不然你怕是这辈子都不用娶老婆了。”

顾雪洲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了,他又惊又气,“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不喜欢我就婉拒了这门亲事就是,为什么不要念书了?”

顾雪洲眯着眼睛打量她好一会儿,终于记起来了,不是很确定地问:“你是……柳二娘子?”

“不行,我们现在二对二,就差你一票了。”

杨烁一口一个点心,“我是打的这个主意,但是师兄却不愿见我违逆长辈,也不知他和奶奶说了什么,奶奶现在原谅了我也不逼我娶亲了,还说我赖在别人家混吃混喝忒不要脸,叫我回家去呢。”

他后来想想,这事确实无法操之过急,还是慢慢来吧,况且,就像安之说的一样,院试将近,最近心烦意乱的,是该静下心来了。首先他得真的拿出点成年男人的本事来,否则怎么让安之对他另眼相看呢?

沐雩愣了下,就算不交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是打不过鉴明的。但他还是应战了,打不过,但他也不怕。勉强撑过了两招,鉴明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声音道:“那天你都看到了吧?”

沐雩回答:“鉴明师傅。”

顾雪洲这时也赶上来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和沐雩说:“我怎么觉得、觉得这不大对劲啊……是不是报官比较好?就算偷东西也不能用私刑啊。”

玉夫人那把五两金子买的双面绣玉兰桃花坠白玉的扇子就敲在了沐雩头上,她呸了一声,倒是被沐哥儿勾起了兴趣,“好,这个报酬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在我面前夸下海口脸都不红一下的,有出息,是个人才,我帮你。”

“哦……”顾雪洲被他骂得闭上嘴巴,也睡了,过了会儿,睡不着,又低声试探地问道,“……那你有喜欢的小娘子了吗?”

“那好,回去继续扎一个小时马步。”顾师傅说。

沐哥儿身上的戾气渐渐淡了下去,大概是因为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可以证明丑八怪没有抛弃他,湿气泛上眼睛,他委屈极了,从鼻子里哼哼说:“他都不要我了,怎么会心疼……”

顾伯看到顾雪洲找了一圈无果垂头丧气地回家,心虚地安抚他:“……大概是跑了吧,衣服也少了几件。”

边上更有其他围观了见义勇为事件的小娘子们附和,她们看到沐哥儿长得好,心生喜欢,“是了,我都吓坏了,这孩子可真勇敢,将柳三娘子给救了。”

“喔,谢谢。”顾雪洲接过小猫抱在腿上,挠了两下小猫的下巴,小猫就从喉咙底发出舒服的咕噜声,顾雪洲不禁微笑起来:真像沐哥儿,好生可爱。

户籍方面官府那边总算有了通知,但顾雪洲还没想好沐哥儿记在他们家里该取什么大名好,索性还是让沐哥儿自己决定,“你自己取个名字怎样?你取好了告诉我。”

他一看到柳三姑娘就立即认出来之前见过她,好像是顾雪洲以前的未婚妻的妹妹。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女人就觉得讨厌,可能是因为她对丑八怪的态度……详细的他也说不上来,只懵懵懂懂的觉得这个女人要抢他的东西。

“不行,你不能再来了。”顾雪洲冷酷地说,说着这话,他也仿佛利刃剜心般疼。他咬咬牙一狠心,伸手去抱沐哥儿,沐哥儿一扭身就从他的臂弯里逃出来了,轻车熟路地钻房梁上去了。

沐哥儿越过他之间走进屋子,地上被他踩的一串泥脚印,他坐在床上自己脱鞋,“我趁他们都睡着了,就爬起来翻墙出来了。”

那个同学被吓得要哭了,眼睛都红了,像被狼盯住的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过了会儿才慌张地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赶紧改口,“——哥哥,对不起。”

这又有点奇怪了,假如是好点的人家,他这样男孩子一生出来应该就是想好名字,就算是怕孩子夭折等一等再取名字,一般作了周岁也该取名字上族谱了。一下子想不通,索性暂时放下了。

生意清淡,顾雪洲陪着沐哥儿给他指点柜上的各种商品,擦脸的有紫粉、珠粉、檀粉、玉簪粉、玉女桃花粉,胭脂有绵胭脂、胡胭脂、金花胭脂、花露胭脂,画眉的有黄黛、铜黛、青雀头黛,还有什么额黄、花钿、斜红、面靥,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沐哥儿不甚感兴趣,皱着眉说:“女人可真麻烦。”又觉得难怪顾雪洲比好多女人还温柔。

顾师傅道:“我何尝没有想过这点,可是要找到能降得住又有耐心有时间教化他的人家,又谈何容易?如若随意地送给谁,说不定要害人全家的。”他回去想了又想,认识的人里竟没有人比顾雪洲更合适收养那只小魔王的。

“没什么。”萧韧回过头,不过平头百姓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顾雪洲回去以后又过上了看花观天做美容练床技的日子,以前嫌弃管铺子忙,而今他却非常想念,实在闲着没事,又技痒,给碧奴一个人看了病还不算完,他把到了京城以后住的院子里的婢子、小厮、老嬷嬷全给号脉开方子。

被萧韧发现,差点没把他锁起来。顾雪洲怪委屈的,他又没逃跑,也没反抗,他怎么了,连点业余爱好都不给他做,然而小命要紧,他只好听从了萧韧的话。

萧韧被顾雪洲弄得,黑着脸,憋着股郁气去了都尉府,没两步,上回他托着帮忙看守顾雪洲的同僚便走上前,搓着手说:“老萧,你之前找的那个准备给督公的男宠医术可真不错,我照着他的方子内服外涂,身子爽利了不少,阴雨天也不会骨头疼了……这人暂时送不出去,可以让他再给我诊个脉不?还有老周说也想让他帮忙给看看。你看成不?”

萧韧的脸一下子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