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这个场面很是奇特,沐雩、顾轻鸿还有官府三方对峙着,百姓们又有点骚动起来,甚至是有点期待他们打起来的,这样就有更多好戏可以看了。

他说的含糊其辞又十分玄奥,加了那么几个外行人听不懂的词,围观的百姓听了纷纷觉得很有说服力,顾雪洲骤然变了脸色。

不过其实沐雩觉得楼侍郎说的没什么说服力,他在朝中和蒋督公一派也吵得天昏地暗那都传到江南去了好么……

“喝!那还来读什么书?干脆是考武举做武选官算了。”

柴薇和萧婉正歪在一起,柴薇说:“还记不记得上次救了我堂妹那个国子监学生?生的特别好看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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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急得不成,四处找,可这京城这么大,那些虫鼠之辈往哪条巷弄一钻便找不到踪影了。

沐雩也确实沉入了深思,熟悉的画面勾起了遥远的回忆,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所以一切回忆起来那样模糊——

顾雪洲点头,是这个道理,还能谁都不得罪呢。

“蒋公。”萧韧恭敬道,说着就要打千下跪。

顾师傅就在一边默默地听着,大概有点明白了,好像是沐雩无意中得罪过蒋熹年?他无奈地想:这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你哥在世上最宠的人就是你了,为了你粉身碎骨倒还有可能,如果他知道了你,绝无可能会对你不利的。

但顾雪洲最担心的事情不是这个,他对沐哥儿的学业也有信心,就算不一定能再拿个魁首,但应当还是能考上举人的。就算不去国子监,他也迟早是要进京赶考的,况且他在查他亲娘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必须是得去京城走一遭的。

沐雩一听就懵了,接着就笑了,“乡试结束?你干脆说会试结束或者干脆我娶妻之前就好了?如今是八月,离明年乡试还有整整一年。”

所以沐哥儿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顾雪洲想着就有点着急起来,“你小腹上的那道伤是怎么回事?”

——他一不小心就和自己从小养大的弟弟睡了。

安之,你再激将也没用的。我就是冷心冷肺,我唯独所有的温柔、耐心和热忱和良心都给了你,分不出更多的给别人了,我只要你一个人,其他人就是洪水滔天又与我何干?”

顾伯简直是匪夷所思地瞪着顾雪洲,“你们是怎么了?闹别扭了?”

作为主人的顾雪洲把序立的宾客迎进堂,宾客作揖,将冠者入席。

他知道那些小娘子们都是在说些什么?还能是什么呢?这两年,他的香雪斋每天到了这个时间生意都是最好的,每天这个时候店里都会有许多女客,有和小姐妹结伴的小姑娘,也有夫人太太。谁能不知道呢?这可是南直隶最年轻的案首!所有人都说他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举业好,长得好,有时还来店里帮忙算账,是个懂庶务的,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整个定江哪找得出定价比这么高的少年郎?

玉夫人笑了一下,解释说:“之前钻进了只小黄鼠狼,脾气特臭,总是来,还赖着不走,我点个香驱一驱。”

顾雪洲好久才鼓起一点劲儿,稍微提高了声音,“是你的十六岁束发礼。原本该在年初你生辰那几天做的,可那些天日子不大好,一直拖到现在,我已经准备了大半年多了……”

当时安之都挺害怕的,边关突然打起大仗,又有大量难民涌入定江城附近,之前因为定江堤坝修筑的好,城内在洪涝期并未怎么受灾,最严重时他们的房子里也积起一掌高的水。如今城外还住着许多难民,官府组织下,许多富户拿了部分存粮出来在城外搭棚施粥,顾师傅与其他七八位大夫轮流给难民看病整理下棚区,防止疫病。

“那些人与我何干?”沐雩说,“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去边境,草原那边,听说狄夷那边风俗开放,又因男多女少,即便男男相守也没甚稀奇的。”

没想到安之居然是这么个好古板,没血缘关系的干亲拘泥什么伦常嘛。顾师傅想着,也不强迫他,给他出了个好主意:“你不愿意这个最好了。你把你家沐哥儿放出去,他一通搅和,就没人敢嫁给你了。”

就像顾雪洲因为怀念大哥而收养了沐雩一样,蒋熹年在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他还记得那时一个冬天,雪落满了梅枝,他瞧见一个小孩孤零零地摔倒在雪地里都没人扶,傻乎乎的,连哭都不会哭,自己爬起来拍拍雪就走了。还以为是哪家被召进宫的公卿大臣家的孩子走丢了,过去询问,彼时三殿下已经九岁了,可因为养在太后的宫里,太后礼佛茹素,他也常年吃素,身上还被下了种慢性毒药,他裹在一件镶着白兔毛边的猩红色披风里,瘦瘦小小的,谁能想到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能这样可怜?连出去玩都没个人跟着。大抵没了娘的孩子都这样吧。……再后来他就调去了慈宁宫,从三殿下身边的小太监做起,一直到贴身大太监。他记得他们一起过冬的第一年,他用梅花做了盏小冰灯给三殿下玩,他高兴的不得了。让蒋熹年想起,以前他还在家的时候,年年冬天他也都会做冰灯给弟弟玩,那个小家伙也都是崇拜地围着他“哥哥真好”地喊个不停。

蒋熹年将将落在杨烁身畔,一把把他头给往下按,当空又是一剑,剑气激荡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金鸣,一颗西瓜大的石头应声而碎,不是被斩断,是直接被击碎了,残渣炸开,有石头的碎片挟风划过他的脸颊,割出一条血线,他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又跟抓小鸡仔似的把杨烁提起来,对他说:“小心点!这时候还分什么神?前后左右都注意一点!”

沐雩虽也觉得他没脑子,但杨豆豆这人假如不是这种性格,也不会在这种情形下盯着违抗官府的风险为了自己这么个没多少交情的人走这趟险路,“明明你才是个江湖人,怎还不如我这个书生……下次不要再随随便便好心了,这次也怪我,没有阻拦住你。”

沐雩不乐意,低低说:“这荒郊野岭的忽然出现一对夫妻,你不觉得邪门儿吗?他们跑再偏也不该跑这来吧?”

顾雪洲殷切诚恳地望着他:“你知道沐哥儿为什么生我气了吗?我该怎么办啊?”

沐雩沈着脸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倒不如弃文从商。我念书本就是为了赚钱将来换我养你,现在我有点功名了,去做生意也便利。”

顾雪洲这才回过神,看到坐在角落桌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包着帕子的妇人,他第一眼没能认出来,待这妇人局促地走出来怯生生地说了声:“顾小东家,是我。”

“这朝堂之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顾雪洲在大堂招待了他,“抱歉了,沐哥儿在闭门念书呢?得稍等一会儿。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要跟你师兄回少林寺呢。”

想了几日,沐雩觉得,他装单纯固然可以让安之不设防,可是也使得在安之心里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沐哥儿”,还将他视作孩子,而不是男人。

只见场上,沐雩将杨烁的手反扭到背后将人钳住压在地上结束了这场比试,鉴明站起来,上前,对沐雩道:“我来和你打。”

鉴明道:“沐施主。”

老太太一手鞭子抽得极好,少年被抽得嗷嗷叫,同几个随从一起把少年给捆了。少年不停地挣扎,脸憋得通红,双眼含泪,仿佛被逼良为娼的可怜人,嘴里直喊着救命,可无济于事,活生生被拖走了。

“不行!”沐雩拉下脸,他想了想,“我给你一个诺言,在我有生之年,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非违法乱纪。……对了,我不会娶你的,你也不能让我娶谁,这种荒唐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沐雩听得无比烦躁,眼睛也不睁开,冷冷地道:“你好烦啊!睡觉了!”

“……后面那种。”沐哥儿闷声道,当然选更厉害的啊,当我傻吗?

“沐哥儿,你冷静一下,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放手,你别再胡来了啊。……你就算用上刀子你也打不过我的啊。”顾师傅说着,放开了手,“你洗把脸,换身衣服,不然安之回来见到你这个样子要心疼的。”

顾雪洲急得到处去找,他去沐哥儿的同窗家问了一圈,得知沐哥儿昨天就没去上课,也没人在别处见着他的身影。

“对对,那个姐姐烧起来了。”

顾伯刚要继续说,突然听见门外有点动静,“谁?”他开门去看,门外空荡荡的,低头,瞧见顾雪洲新捡回来养了个把月的小黑猫,这黑不溜秋的,混在夜色里差点都没看出来,不知是不是被猫儿发着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莫名地觉得脊背生寒毛骨悚然,仿似有锋芒在侧。他随手捞起猫,抱进屋子,“你的猫跑出来了。”

在顾雪洲的精心照料下,小黑猫一日日好转起来,顾雪洲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煤球”,因为身娇音软乖巧可爱,一时之间甚得顾雪洲的宠爱。

休沐日,沐哥儿不去学堂,小尾巴一样跟着顾雪洲到店里去。

“那就三天……五天吧……”见顾雪洲还是摇头,只好说,“十天总行了吧?”

顾雪洲有点心虚,“你怎么回来了?”

沐哥儿负手走过去,瞧着竟然有点顾师傅的风范,他走过去,和蔼可亲地对其中一个同学说:“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来听听?你对我大哥哥说了什么?”

沐哥儿眼神黯淡了下,摇头,“不知道。”他印象里大家都只“沐哥儿”“沐哥儿”地浑叫他,没有个大名的。

这会儿流言蜚语已过去有段时日了,之前来店里围观的人都有了新的谈资,顾雪洲就是把沐哥儿带去店里也没什么的了。

他同顾师傅商量:“以前小少爷也捡了几次猫回来,我们养不好,后来送了一户极爱猫的人家,那户人家把猫养的极好,后来小少爷悄悄去看过,看到那猫油光水亮的便安下心来了。我们若是能找到这么一户人家,岂不是对谁都好。”

“你回来了,你自己带。没见过比他更难缠的小娃娃。”顾伯甩袖走了。

顾师傅慢了两步,看着官差把人抬出来,房间变得空落落的,耳边也清净下来,他又是唏嘘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沈玉官也算是罪有应得了,但他也是的确没办法把子孙根接回去。之前他曾经接过断手,就是切口平整,送来的及时,在药堂的手术室还有两个徒弟帮忙,医药设备齐全,他也只有五分的把握,最后侥幸成功了,眼下这种情形,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碧奴觉得没脸面再去见那个大夫,但后来他听说那个大夫是顾轻鸿。而他现在正在帮着坏人在折磨救命恩人的侄子,唉,他侄子对自己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