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翊林到后面也发现坏了,可他又折不下面子向沐雩低头。然则此场比试是差不多所有选手通力合作的成果,是以最后没有决出第一,但谁都看得出谁表现得最好。

“他能拉开五石弓……”传闻如是说。

清河侯夫人带了蜜饯、茶点,还有一碟冰镇的樱桃,招待延宁侯夫人吃。这个季节能弄到樱桃可不容易,延宁侯夫人白氏看了看,感慨果然现在清河侯现在是被圣上器重了,真的抖起来了,换做早几年,他们还不如自己家呢,他们萧家也没嫌弃柴家,如今柴家也知道要待他们好,还算是有几分良心的。

顾雪洲不敢明着开罪高公公怕惹了朝廷,可这左暗示又装傻的,高公公居然还是非要提携他。顾雪洲都在考虑要不要找栋楼跳下去摔断了腿就可以当借口不接朝廷的单子了。

这青年正是清河侯柴梧的弟弟柴桐,上元节孩子们闹着要上街顽儿,他的嫡女才四岁的楹姐儿看着哥哥姐姐们都要去也想跟去,还有大人跟着,一堆护卫看着,以为没事,却没想一转眼他们回过头,楹姐儿便不见了。

面具掩盖了沐雩微微皱眉的脸,只看得见他的眼底也有恍惚,叫旁人不禁感慨,桀骜不驯如沐雩,在从未见过的繁华面前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李娘子劝他说,“顺其自然吧,你越推辞越古怪,说不定还要惹事。我听说张家的人为了能签到宫里的单子是用尽手段了,他们这般积极,你若实在不愿意只消沉默些别去争取,顺水推舟的,自然就被他们争取去了。”

他年约三十的模样,五官阴柔,发黑如漆,越发衬托的肤色苍白,嘴唇却鲜红如血,眼角下一点米粒大的泪痣,裹一身锦衣官服。

顾雪洲在那点头,犹如只惊惶的鸟儿,要瑟瑟发抖了,“正是,正是,我不过江南市井小民,安分守法,绝非大逆不道之人。蒋督公一句话就可叫我等粉身碎骨的。”

顾雪洲嘴巴苦死了,难道他不是这么想的吗?他虽然节俭,但向来不是抠门的人,可他又不能说是那小王八蛋依恋他死活要留在这。顾伯是个极忠烈的世仆,不然当年也不会就他一个人带着自己豁出性命逃出来,他和沐雩间那点龌龊事当然是瞒着顾伯的,最好瞒到这段不干不净的孽缘断了为止……他都不敢想象顾伯发现了这件事以后会怎么样,打断沐雩的腿吧他老人家没那个武力,打断自己的腿吧他不一定舍得,顾伯如今年事高了,身体也不大好,只怕要被气病了去。

还有国子监,我问过崔山长了,每年都有名额。那等你过了乡试,再去京城也不迟,正好进国子监准备会试。”

不过说到伤,顾雪洲蓦地想起一件事来,昨日他们赤裸相对,他自然看到了沐雩的全身,发现了他小腹上狰狞的疤痕,是道旧伤。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最后一次看到沐雩的裸体确实是二年多前的事情了。

——是真的。

你也不是什么方寸之地,你就是我的整个天地。

顾雪洲面无表情地麻木地重复说:“我把他赶出家门了。我们不用等他了,自己回去就好了。”

次日清早,沐雩早起,换上冠服。

顾雪洲心烦意乱。

玉夫人点起一块新的香,顾雪洲一进屋,糜郁的浓香便扑面而来,他的嗅觉灵敏,一时间被熏得皱眉,“香点得太重了吧?”

沐雩没听清,皱眉重复了一遍,“书房里?什么?书房里怎么了?”

沐雩当然知道这些,去岁冬天国内局势就和天气一样寒冷,山长把那张湖绿色细如春波的草编矮席摆出来,梅花煮水,让大家一起来讨论自己的意见。那时候滕真可汗仿佛势不可挡,又连屠几城人,还有人说他会打进京城,有人主战,也有人主和,觉得这帮蛮子就是缺粮缺钱,打不过,那拿俗物换取百姓生命才是对的。

顾雪洲平生以来就没有被这么紧逼着赤裸裸地表白过,沐雩的话灌进他耳朵里,叫他耳朵也烧起来似的发红,口干舌燥、苦口婆心地劝说:“我、我是你的养兄,我们还都是男的,这怎么可以呢?你别这样了,这要是被人晓得了,你的功名你的仕途就全毁了。”

顾雪洲咬牙说:“这件事是不成的。我是必、必要拒绝他的。”

蒋熹年平静下来,“我自然想过这个。”他望向床上昏迷着的男人,“简王有仁王之像,他会成为好皇帝的。等我报了仇,我就全力辅佐他匡扶社稷,他需要一把只有他能用的刀,他指向哪刀就刺向哪,我就是要做那把刀。”

杨烁不禁面露喜色,道谢说:“谢……”一个字都还没有说完,却见对方杀气腾腾地提着剑朝自己的方向跳下来,吓得他脊背生寒。

“原是申时左右,如今看天气的话,酉时也不一定。”杨烁说着,他真是歉疚难当,引狼入室也就算了,还碰上了坏天气,前面还过一个峡口,平日的话还好,这种天气下还是有些危险的,这条水路很隐蔽,是漕帮的秘道,也就他从小在江河上跟着叔叔伯伯们到处玩才知道得清楚走得熟练。他忍不住又道歉,“实在对不住了。”

沐雩无动于衷,上前去就想拉人。那位娇柔弱质的小娘子稍微抬起些脸,眼底滑过一道精光,手掩在袖子下面微微动了动。杨烁拦住沐雩,他的手腕上缠着一大串佛珠,耐心道:“算了吧,捎他们一程好了。你看,我是佛门弟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玉夫人摇头:“倒是没有……我就是忽然觉得沐哥儿也挺可怜的……”

“自然你功名越高,能说到的亲事就越好啊……”顾雪洲迷惑了,他完全不明白沐哥儿的逻辑在哪,不就是这样吗?他为什么生气啊?

“东家,有人找你哩。”伙计说。

“你小子一直不出声,躲着要把酒都喝完了!你觉得会是哪位殿下?”

杨烁光明正大地来顾家找沐雩。

看到顾雪洲那样关心的眼神,他又生气不起来了。

顾雪洲看到他一脸严肃可怕的表情,心里有点受到惊讶,问道:“鉴明师傅,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杨烁就把他新认识的好朋友沐雩介绍给了大师兄,沐雩抬起头,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被唤作“杨豆豆”的少年硬着脖子,“我才不回去!我不要娶老婆!我要当武林第一高手,娶了老婆我元阳一失就练不成天下第……啊!”

玉夫人道:“我帮是可以帮你,不如你这样报答我,就像刚才那样那件事,以后若是再发生,你便当成看不到……”

顾雪洲看他阖目噤声,轻轻笑了两声,“沐哥儿你是不是害羞啊?不用怕羞的,你都十四了。该考虑这事了。我不逼你,你可以娶个你中意的小娘子。”

“其实不然,那时我师父就告诉我,与其压抑着天赋,恐惧着哪天被逼至绝境出手却控制不住,倒不如将自己的武艺练得更好。你说武术是用来杀人的,实在眼浅,胜过敌人又不伤他性命可比杀了他要难得多多了,这才是真的厉害!武之一字,下止上戈,止戈,不起戈。这两种武术你要学哪一种?”

沐哥儿想着,不再继续挣扎,安静了下来。

没料到第二天顾雪洲就从隔壁县带着货回来了,立即就发现沐哥儿不见了,问顾伯,顾伯撒谎说他也是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刚才着火了!沐哥儿上去就把一个姐姐给救了。”

顾雪洲被顾伯反复唠叨了太多遍,今天又这么累,一时之间他实在没有力气反驳了。

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