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在柜前等着结账的客人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喊了一声。

一眨眼就被姑娘们给瓜分了。

沐雩没好气地说:“你别这样同我说话,好似我是个恶人似的,我不高兴也没拦着你去啊。比起那些人,我只心疼你一个,你不领我情便算了!我是怕你累病了!你心疼那些个人,什么时候心疼我呢?”

大家一阵哗然,接着像是油落入水似的炸开,纷纷议论了起来。

沐雩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再次重复道:“你没误会,我是喜欢你,不想让你娶老婆那种喜欢。”

顾师傅笑眯眯地说:“哦。到底哪种喜欢啊?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吗?”

“安之、安之……既来之,则安之,这真是个好名字。过得好就好,过得好就好。我就知道有师叔您在,他会好好的。”蒋熹年在嘴里念着这个名字,不自由地微笑起来,“多好啊。对了,贝贝今年都二十四岁了,该娶亲了吧?是不是都有孩子了?”

生死交睫的瞬间,在这棵燃木就要撞击下来之时,沐雩眼前的蓦然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那颗燃木被利落地拦腰斩断,劈成两半,落在船的两侧。

蒋熹年眯起眼睛笑道:“公子你年纪小小,没想到已经娶亲了啊?”可怜这人也等不到药了。

杨烁对着船左看右看,“这就是我家的船啊。”于是又跳回床上。

杨烁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接下来几天官兵竟然真的越查越严,黑市那一带的赌坊什么的都在被清查之后暂时关门歇业,珠市也是,风月花楼都不准开业,玉夫人好生无聊,连着几日摇着扇子去香雪斋串门唠嗑。

顾雪洲被他的暴力行为给惊呆了,吓得不大敢马上上前,只见沐哥儿这样随意损毁了房子之后也没消气,回首阴鸷失望地刺了他一眼。顾雪洲踟蹰着还是跟上去,去抓他的袖子,“你若是不愿意,我这就给你回绝了去,沐哥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叶太太就和李娘子隐晦地透露了想招沐雩为婿的事情,叫她回去和沐雩的长辈说合说合。

船上的少年却没能释怀,被这一曲激起了兴致,他们年少就考取了功名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栋梁之才,将来是要匡扶社稷的,反正是在旷野江上再无他人,他们讨论着讨论着还谈起朝廷的事起来了。沐雩冷静地听着,没有性趣,他是个自私人,可不像别人那样胸怀天下。

顾雪洲只得红着一张老脸,走过去,给他磨墨,给他附小做低道歉:“对不起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这样想你了,我就是好害怕,怕你真的和那小娘子有什么不清不楚……”

顾雪洲找了块帕子,一边擦着脸上手上沾到的东西,一边觉得干脆趁这个时机,给沐哥儿讲讲好了,“我知你年纪小,脸皮薄,但是有病我们得早点治啊。若是讳疾忌医,调治不当,日久肾精耗伤,阴阳俱虚,命门火衰,下元衰惫……”

鉴明皱着眉,他就是为了武术才在异国他乡待了十多年的,可连一个只是偶尔练练武术的大夫都打不过,“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我却没有半点进步。顾先生,我到底输在哪里呢?”

杨烁伸着脖子看两只鸟,“这两只鸟儿哪来的?”

没一会儿就追上了,眼见着要被抓到,少年哇哇地叫嚷起来,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要命地喊:“顾家拳!你打得顾家拳!你是顾轻鸿新收的那个关门弟子?既是顾师傅的徒弟,打我作甚?”

玉夫人莞尔一笑,“怎么?有事有问?放心,我不会真的对小顾怎么样,我将他当子侄般看待的。”

顾雪洲想,到底是如今落魄,孩子想看本好的书都难得,以前他家有个书阁,整房子藏书,据说是从他太爷爷开始收集的,可惜当年都已付之一炬,假如还在,就可以给沐哥儿看了吧?转念一笑,又觉得好笑,假如没有以前的事,他也不会遇见沐哥儿啊。“不会打搅你读书就好。”

顾师傅笑了:“傻啊,用毒,用兵器啊。所以武术的意义怎么会是杀人呢?那时因为遇见了我师父,我便拜了他为师,他劝我重拾武艺。”

他俩在竹中小亭里坐下,顾师傅道:“我收你当徒弟,不仅是因为安之的托付,也有我自己的意思。”

沐哥儿不再装下去了,他不停地挣扎着,头发披散,颤抖着的声音充满了仇恨阴鸷,仿佛入了魔,“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上次是上次,在你们走了之后,我亲眼见到他杀生。”一想起来,顾伯就觉得后怕,“而且他杀生时既不兴奋也不恐惧,就好像这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同吃饭喝水差不多。”

柳三娘子都不敢回头去看,连忙连滚带爬地逃远了些,听到那个孩子还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她不知是羞是怕还是委屈,一下子哭了出来,眼泪止也止不住。

沐哥儿竖着耳朵等丑八怪的回答。

顾雪洲捡流浪的小猫是经验颇丰的了,不然也不会后来演变成捡个小孩子回来,他养过许多猫,有跑了的,有送人的,最近的两只因养得可爱,被师娘捞了回去,她爱猫又有钱,辟了个猫园,专伺候各种颜色的小毛球们。但捡黑猫回来还是第一次。

顾伯有时候也不是很明白小少爷,也是个时乖命蹇的,从小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怎么还是不明白人心险恶还是学不会独善其身呢?“……你带上这个小拖油瓶,我怎么给你说亲?”

沐哥儿抓着他的衣襟,安抚道:“嗯……他们睡着了我就跑回来了,不用担心,我都摸清楚他们的作息了,还在床上放了枕头伪装的,他们轻易不会发现的。”

“你在那做什么呢?”顾伯问。

有顾师傅担保,陆举人定不会是个坏人。陆家有个举人老爷,假如沐哥儿被他们收养了,有个举人的养父,不管是做学问还是举业都有人扶持,比跟着自己做个商户人家的孩子要好多了。更何况陆家比他有钱多了,到时沐哥儿就是真真正正的小少爷,可以锦衣玉食,不必跟着自己吃苦,指不定哪天还会祸从天降被他连累。而且陆举人一定更方便帮沐哥儿找亲生父母。

顾雪洲解释说:“颜色深好洗啊,就是沾上墨也一下子看不出来。”

“你就不怕自己出危险?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呢?你就是觉得自己再聪明,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呢,我想想都后怕,那时候我要是晚来了一步你会怎么样。你就算再想报仇,也应该顾惜自己的性命。”

即便如此,顾师傅也还是不同意顾雪洲收养沐哥儿,可眼下应当是说服不了这个倔头儿的了,再缓缓吧,反正就算顾雪洲同意了,一时半会他们也是找不到接受沐哥儿的人家的。就算不想让沐哥儿待在这儿,他也并不是打算直接把沐哥儿扫地出门,总得有个安顿不是?

顾雪洲:“……”

官差在旁边讥诮道:“你拐卖谋杀良家子,这下被抓回去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了,还管那活儿能不能保住啊。做的本来就是断人子孙的事,这下被断了子孙根不正合报应。”

沐哥儿坐在顾雪洲怀里扒在小窗上往外看,他看到顾师傅从药箧的一个格子里取了一种药粉出来,让病人服下,那些人就不再大声叫痛了,他眼睛亮了,指着问:“他们吃了那个药就好了吗?”

顾师傅望向缠着顾雪洲不放的孩子,“那得先把戏班子情况从这孩子嘴里问清楚了。”

孩子想着,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顾雪洲不以为忤,眯着眼睛温柔地笑笑:“我不送你回去,你也不要再逃跑了好吗?我这里很安全的。你饿不饿?”

七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