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怜几不可查的愕了愕,盈然一笑,道:“在是在的,之前仿佛有客人在,我去看看是否还在。”

顾雪洲把脑袋埋在塞了干花瓣的枕头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是当初刚发大水时,民间便隐隐传出一种说法,说新皇刚继位就有天灾,这是上天在表示不满,又因南部几大粮仓重地都遭遇水患,输北的粮食锐减,在秋分的前几天,滕真可汗率领两万骑兵五万步兵突袭,连下两城。

沐雩听到他说的话心里有点难过,也有点愉悦,难过的是安之果然很抗拒自己,愉悦的是安之终于也在自己面前结巴一回了。

顾师傅不逗他了:“好吧,那小姑娘到底喜不喜欢你你不清楚,但是你觉得她好像喜欢你。那你喜不喜欢她嘛?你喜欢就娶回家啊。”

顾师傅叹息道:“唉,你就是性子太倔了……你这样还怎么传宗接代?你爹当年让我保住你们两个就是为了给你们家留一线香火。”

蒋熹年咬着牙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匆匆把简王塞进沐雩的怀里,“帮我扶着他!他要是掉进江里,我要你们也跟着陪葬!”

“下雨了,我拿两副蓑衣。”沐雩特意挡住从身后过来的视线,将下面的两把刀悄悄藏在蓑衣里夹带出去。

这位夫人年约二十几许,头发松松绾成纂儿,不施粉黛,皮肤白而薄,以至于她的鼻梁和额角都可以隐约瞧见蓝色的血脉似的。她纤弱身姿裹在一身深蓝色的裙装里,颇有弱柳扶风之感,一双乌黑的眼眸像是饱含了一泓秋水般泫然欲泣,眼角下一颗米尖儿大的朱红泪珠,她赶忙把昏迷的男人半抱在怀里,惊恐地看向两个少年,好似他们才是不速之客。

人走了没多久,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使了个跑腿的出门去看,说是官府的人,说有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逃到定江,官兵正在四处搜捕缉拿。

“啊?”顾雪洲一头雾水,怯弱地补充说,“什么女人?我没考虑我自己啊,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顾师傅与我说起时,我想着这是你认识的人,说不定你会喜欢的……”

不过恰巧那天在家也无事,她也有些好奇这突兀的请帖是个什么意思,到底还是登了叶府的门。

“当年太子殿下生病亡故,萧王犯上作乱都叫圣上即刻肃清了,我倒觉得圣上自有分寸,心里必定已有了属意。否则不会宣召几位皇子进京,想必就是要在几位皇子里另择贤君了。”

“不搜就罢了。”沐哥儿袖子一甩,别过脸去,拿起笔,视顾雪洲如无物,在纸上书起狂草来。再没有比安之能更让他生气的人了,从小到大都是,一见到这个人,他的原则自尊就不知道抛到哪去了,假若是别人敢如此搅乱他的心神,他绝对会不让那人好过,可他就是再恼怒,到头来也舍不得碰他一根寒毛。就是当年他以为安之要把他卖给秃驴,后来一见着他,什么报仇雪耻便通通抛置脑后了。

顾雪洲觉得怪怪的,他这次只稍碰了下,真的又硬了,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估计就是火气太旺,明天还得让厨娘做几个特别的菜,清热下火、补脾益血、滋肾健骨的。他叹了口气,严肃地教育说:“我知道你现在刚会这个,可能觉得很好奇很有趣,那我现在告诉你,不可以沉迷在这种事情里,知不知道?你也不能总是玩,不说分散心神,还会导致体虚衰弱,精神不振。而且你马上就要考试了……”

果然最后还是顾师傅赢了。

杨烁乖乖地伸出手臂。

沐雩皱了皱眉。

玉夫人愣了一下:“你可知道我认识的女子都是什么女子?”

顾雪洲听着,陷入沉思中,都没注意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沐雩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长发,柔软顺滑,有如最上等的丝绸,叫他爱不释手。

“我师父不会武功,虽然他是楚云仙的后人……”

沐哥儿被气得不轻,又不能和顾师傅打架,那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那你大可不教我,逐我出师门吧!”

沐哥儿瞠大眼睛,一双墨黑的眸子像是泥沼的入口,无波无澜,望不见底,人的影子映在上面好似被吞噬进去,“他不要我了,我要杀了他。”

老和尚一直笑模样眯缝着的眼睛睁开了些,清明的双眸全然没有其他老者的浑浊,微微点头。

“沐哥儿!”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伯抱怨道:“……我思来想去,当初要是我阻止你去庄子上收花就好了。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把沐哥儿捡回来了。自从他来了就一件好事都没有。”

顾雪洲蹙着眉,“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掉吧?”

顾雪洲知道阿伯很不乐意,私下与他说:“您别总是这样凶神恶煞的,会吓着沐哥儿的。”

沐哥儿眉头蹙起,可怜兮兮地望着顾雪洲,真真好生惹人怜爱,“可我睡不着啊,不在你身边我就睡不好,我害怕。我们这样子好不好?我晚上偷偷跑出来和你睡觉,等到天快亮了我再回去,保证不让他们发现。”

顾伯今天看店,下午从店里回来,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过了会儿才意识到,是觉得院子里太安静了,往日这时候沐哥儿刚下学,会吵闹一会儿,他家小少爷要张罗着弄点点心瓜果给那个小祖宗吃,再关心下他在学堂都新学了些什么。

在顾师傅的陪同下,顾雪洲去见了陆举人。

沐哥儿愣了愣,探头来看,“什么?”

顾雪洲叹了口气,“假如你没有这样做,我们也会把沈玉官抓起来的。你没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也许我就可以从他口里打听你的身世,他如今是宁死也不愿意开口。”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沐哥儿的长发,像是在给一只小猫顺毛,“我也不是说你不应该报仇,沐哥儿……只是我希望你做事时多考虑考虑,我不希望你总是选了最偏激最危险的方法,有时候这不是不给别人留余地,是不给自己留余地,以血还血会将坏人的孽债引到自己身上,不值得的。”

顾师傅被这小子的傻气弄得又是感动又是头疼,“能一样吗?我有你师娘!她同我说了,她有的是海船,若是事败便带大伙坐上船,天涯海角去找个安身之地。”

顾伯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抬头看。”

沈玉官被按倒在地上,挣扎了几番无果,方才是因为怒极了忽略了疼痛,他一见顾轻鸿,身体好似忽然恢复知觉。他都顾不上沐哥儿,直冲着顾轻鸿喊:“顾师傅,救救我,顾师傅!”

沐哥儿有点失望,过了会儿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

话还没说完,沐哥儿揪着顾雪洲的衣服,闷声说:“不要!”

顾雪洲看着孩子平静安详的睡脸,想起昨晚他们说的话,这孩子总算是对他开口了,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世……顾雪洲现在知道了孩子的名字叫“沐哥儿”。

小美人杏目圆瞪,气鼓鼓地开口了:“不要!我不要回戏班!”

沈玉官赁了船,他一个个点着人,怎么找都少了一个孩子,他最值钱的人货,娇养了两年的小美人。

沐雩仿佛没有注意到,抑或根本不在意,神色如常:“嗯,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便去将日子告诉山长。时间不早,我回自己的房间了。”

顾雪洲低头打算盘,故意冷淡地说:“哦,你回去吧,记得早点歇息。”

直到门又被关上,顾雪洲也没抬头。

算珠撞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他把笔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