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于吉得谶之事,他唯独告诉了张禄,张坚随时监控张禄的举动,第一时间得此消息,即往密报天公。随即张坚被“谪”,天公对于此谶也秘而不宣,就理论上而言,太岁不会知道自己随口嚷嚷一句,竟已传回天上,重酿动荡,他又有什么理由要赶紧把天渊给封堵上呢?此处大有欲盖弥彰之意啊!

宇宙之间的关联,可能有三种情况:一同父子,大宇宙包含着小宇宙;二同君臣,高宇宙凌驾着低宇宙;三如同僚,各方面都很相似的两个宇宙,却在细节上诸多差异,且很难进行沟通。天上之与凡间,其实位于第二和第三种情况之间,天上并不能算是彻底凌驾于凡间之上,但天上和凡间的时空规律也相差甚远,并不属于同一层次。

“其实吧,”心模和尚缓缓站起身来,“真实和虚幻,本就没有什么分别,分别只在于人心的知。倘若施主不是来到这世界尽头,你会认为自己生活在幻境之中吗?梦之所以是梦,因为它会醒来,倘若能够醒来,真实也是虚幻,倘若始终不醒,虚幻也是真实啊。”

所以他才要求伊支马尽快来见,相信以对方的势力,想要穿透女王布置下的重重阻碍来到自己面前,肯定跟玩儿一样。若是伊支马不肯来,胆敢藐视他张伯爵,那他也不在乎改变初衷,真的插手邪马台国政;要是伊支马肯来,很好,那我可以赏赐你一个效劳的机会。

这名刺客原本处于隐形状态,所以才能偷过重重守卫,直接侵入室中,正打算现身而出,从背后奇袭张禄呢,谁想眼前一花,那汉人已然站起身来,并且和自己直面相对,右手探出,莫名其妙就卡住了自己的颈项……

二人争论许久,张禄在旁边儿听得直犯晕。他心说对于我是不是逃奴的关键性问题,一个扛韩商出来打前阵,一个莫可奈何,只好问自己讨主意,可是对于究竟找谁请神这种枝节性问题,你们倒你来我往,正面厮杀得相当激烈啊。重细节而轻大局,貌似两千年后的日本人还是这幅德性,所以才在二战后期被美国佬杀得一败涂地……

徐那伐商人吐含先向卑弥呼女王行礼。他才刚一直起腰来,旁边儿伊支马就又说了:“吐含先生带了整整七条大船的货物过来,与我国交易,出于诚信,我国必须要保证他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然而吐含先生刚才来找我,说他船上逃走了一名奴隶,希望我国可以帮忙找还。”

——意念虽能沟通,总不如语言来得方便,尤其他终究还不是天仙,面对的也只是些凡人,一个说话,一个放电波,相互间就很容易出岔子啊。

可是这些对自己来说,都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先,自己会游泳;其次,身强体健,等闲三五日不会感觉疲累;第三,虽然还不能彻底地抵御寒冷,但象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洪七公僵卧雪地数个时辰不死,自己应该是可以办得到的。

极目远眺,似有村庄,于是漫步而去探问。这才知道,此处属于广陵郡的盐渎县管辖,从前陈登在广陵做太守的时候,全力防备江东,为怕有奸细经海路来往东吴传递消息,所以封了海岸,片板不得下水——反正这地方有晒盐的传统,还真没多少打渔的传统,海边贫民顶多靠拾贝捞虾来补充食粮,根本用不着下海。

曹操双腿紧夹马腹,把腰肢略略一挺,屁股欠起来,撑长了脖子朝前方一望,不禁喜出望外:“吾方说伯爵,伯爵便至矣!”

第二个机会,就是炼宝。仙人以长生久视为其人生……生涯目标,在天公谪张坚之前,天界少有纷争,所以没谁苦练斗战之能,对于能够增强战力的法宝,也全都弃之蔽屣。但是普通凡间修道者,或者地仙,在遨游四方,深入山林秘境的时候,是有可能遭遇到猛兽甚至异兽的,故此才传下了烧炼法宝之术,没因为天仙不重视就失传。张坚说恰巧我就会炼宝,我也把这门技术传授给你,你争取把这五色石烧炼成五件斗战之宝,将来好帮我在地上对战天公。

张禄都来不及过脑子,本能地迈前两步,伸左手扶上了那人背心,真气疾吐。他是真没掌握多少神通道法,但因为基础打得牢靠,真气却也充裕。当然啦,就他那点儿真气,或可傲视同侪,在仙人眼中也就是个笑话而已,但有时候压垮骆驼,就靠着最后一根稻草。只听“咔”的一声,电流骤然明亮,似有极大的增强,电网中的安期生大叫一声,竟然和纠缠着自己的虚影一起连续闪烁了好几下,随即便化成一片飞灰……

张禄微微一皱眉头,心说那家伙不在自己的小茅屋里呆着,干嘛见天儿往自己这儿跑?

所谓盘古开天辟地,不是开辟或者并不仅仅是开辟的天界,还包括了开辟凡界,女娲造人,也不是造的仙人,而是造的凡人,所以他们跟从凡人修成仙道的那些仙人不同,事迹在凡间也有所记载——你是这个意思吧?

凡间史料记载,帝颛顼使重、黎绝地天通,可是在仙界,此事被归之于今仙尧。凡间传说,黄帝之后有帝颛顼,帝颛顼之后还有帝尧、帝舜,然后才到大禹,大禹之子夏启开创了第一个家天下的王朝——夏朝。然而根据西王母、东王公以后历代登仙者所说,夏朝之前是有虞氏为天下共主,再往前是陶唐氏,有虞氏称自己的领为舜,陶唐氏称自己的领为尧,都只是借名而已——跟轩辕黄帝一样,那些本该是仙人之名。

对面要是张坚、裴玄仁这类对他比较了解的,必然当场质问,你这是干嘛?你真是张禄吗?这么大惊小怪的,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吧。可是在安期生看来,一介凡人,骤遇神仙,跪下就磕头,这事儿很正常啊——想当初自己还没有登仙呢,秦始皇派来求不死药的官员,哪个不是这副德性?

如今的仙天之上,群仙都是统治阶级,可是没有被统治阶级啊,这社会机制怎么可能完善?你总得多搞点儿什么天官、天吏、仙女、仙童,什么天蓬元帅、卷帘大将的出来,听候差遣吧。全都象东王公、西王母似的,靠自己创造侍者,这得搞到猴年马月去啊,造出来的也肯定是机器人,没有自我意识不是?统治一群傀儡,又有什么乐趣?

天公不但谪了羿,还苦口婆心地教训群仙,说我等遭逢自古未有之大难——目前祟虽然还好灭,但既然搞不清楚来源,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真的一而不可收拾?太岁的占卜结果除了“白雀”谶言,可也说若五百年内无法彻底灭祟,仙天有彻底沦陷的可能啊——就必须同心合力,共御来敌,谁都别想置身事外,也别想出工不出力。谶言虽说有“白雀”灭祟,但是谶言虚无缥缈,谁都不敢说彻底明了其中含义,咱们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尚未成仙的人身上啊。

这么一算下来,即便不懂统计学,只是以常理揣测,这姓张的仙人都绝不可能很多。

张禄特别关注了两位仙人。一位周亮字太真,号“太素真人”,因为在秦川得道,故此又名“秦陇真人”,他是在周威烈王十四年,一百九十多岁的时候得道登仙的。所以关注他,因为此公曾得刘累授以道术,同时也是张坚和裴玄仁的恩师——说白了,周亮可以算是张禄的师祖。

“昆仑山……那不是传说中轩辕黄帝的居所吗?”

郝孟节沉吟道:“所指者耳,其有名耳之城乎?”曹操说哪来什么耳城啊——“耳之官则听……”“啪”地一拍手掌:“却也不难!”

就算也有自己的意识掺杂在内,自己前世和这一世,走过的地方也很有限啊——比方说,我就没去过湖北。干脆还是按照原计划,经颍川而入南阳,再下南郡,去睢山寻访步爵。嗯,江西、湖南,前世走过的地方也少,再不成前往九疑去找白雀儿,即便以我的智商,也不可能造出一个全中国的大幻境来吧,总有露馅儿的一天吧。

“也就是说,法镜和心模,不应该同时出现在寺里啊。”

若说曹操这人不迷信,那是相对同时代的士人而言——社会环境摆在那里,他就不可能彻底脱离汉儒谶纬那一套——虽然瞧不大起刘根之类方士,对于郄俭这种士大夫出身的修道者,那还是比较器重的。因为他势力逐渐膨胀,6续有神神叨叨的人来打秋风,求收留,曹操根据当日张禄所说,并不录用那些纯方士,而对于士大夫出身或者有士人之风的,则请求“郝孟节”先生协助加以甄别,有真才实学的留用,骗子也一律轰走。

他是真记不清具体年份了,但印象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迁都许昌以后,又打官渡、又打赤壁,完了还差点儿被关羽突入中原腹地,前前后后,怎么也得过十年了吧?

顺便皇帝也探问董贵人另一位恩公的下落,徐晃把当时情形备悉禀报,然后说可惜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不过他当时出现在河南地界,等将来臣护卫陛下返回旧fqxs都,站稳脚跟以后,自可遣人寻访。

就这么着写就了一厚摞符箓——倒有七成都是幻术系的,只有三成属师门的变化系——揣在怀内,心中大定。就此启程下山,第一站打算前往阳城,先去拜访郄俭郄元节。

就见裴玄仁的虚影微微一笑,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当场就把张禄给惊着了——

张禄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其实心中暗笑:你想不明白,未必我也想不明白啊老头儿!你的思路已成定式啦,当初听到谶言的第一反应就是“仙人要借我的口向凡间传话”,就此先入为主,还怎么可能琢磨出别的可能性来?

于吉说了,那地方就是“天渊”。

张禄是没想到,于吉一见自己,不提谶言的事情,直接就开始讲课了。归纳总结于吉的话,大意如下:

张禄心说我去撞撞大运吧,便即大步前往城西私馆,一进门就先有仆役笑脸相迎,问他:“客自何来?食耶宿耶?”敢情这儿前铺后宿,还外带经营酒食。张禄进城的时候穿的郎官服饰,这会儿早脱下来啦——郎官再小也是官,官员不住公家旅店,而跑来私营旅店,未免启人疑窦——一身常服,随口便说:“吾自河南来游学。”然后就问了,你这儿住一天多少钱哪?

“是对是错,过去瞧瞧就明白啦。”

“而频繁抽烟呢,那是我内心焦虑的表现……”张禄又腿着回来了,“好了咱都别做心理分析了。我倒是没想到那么快还能再见到你啊。”

要知道张禄从前只跟郄俭交流过,但太室的法门跟他景室的法门其实很相象,都是因道而成法,内修而羽化,大同小异,没太多可以借鉴的内容。于吉、左慈这一派却绝然不同,因法入道,再迈远一步,估计就会被裴玄仁归入外道旁门了,如今踩在及格线上,仍属修仙正法。好比说理工和文史之间,天然鸿沟,即取他山之石,也终究无可攻玉;理对理,工对工,传承近似,交流起来收获也少;可是理科和工科之间,却有太多可以相辅相成的内容啦。

“有点儿头晕……”随即张禄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面前那个大汉,“我刚才突然意识到,自打在地铁上差点儿让人偷了手机,所有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全都很连续;但是没有经历过的,比方说追那乞丐,以及现在跟你对话,意识却模模糊糊的,还总跳跃,象是碎片……”

可是转念一想,这估计是什么垃圾电视台或者网站搞的整人节目吧,自己要是表现得太过激愤,肯定被暗中摄录下来,将来放出去给无数人取乐。他也没东张西望地去寻摸摄录机器究竟藏在哪个街角了,人家是专业的,真想藏起来,自己这种门外汉肯定找不着啊。

张禄当时只是笑笑不回答,心说你别瞎抠字眼儿,南辕北辙了,我说的是长江,不是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