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祟并没有进化的迹象,张禄真气所注,当即消亡。然而祟是灭了,那鲨鱼微微一愣,却仍然不肯善罢甘休,抬起头来再要噬咬张禄。张禄又跟方才一样,双手扳着鲨鱼上下颌,奋力一掰——这不需要借力,比拳打脚踢方便得多——鲨鱼吃痛,朝后又缩,然后一掉脑袋——跑了。

于是从路边捡起一根还算平直的枯枝来,用食指点着一头,把另一端柱在地上,然后猛地松开——枯枝落地,枝尖指向正东方向。

郝元节瞥了娄圭一眼,心说这种话也就你能说,你跟曹操是老交情,敢于当面顶撞,别人怕都没这个胆儿……可是你这么直言不讳,不给曹操留面子,如今曹操大权在握,气量反倒日见狭窄,不知道他还能够容你多久啊……

赶紧掌心中真气吐出,把五瓣石头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张禄更惊了:我还以为是兔子,原来却是西斯吗?!

“进来。”

安期生摇摇头,说天下高山多了去了,相比之下,咱们所居的这座山,就连泰山的高度都比不上,你可以仰起头来看,天高无垠,怎么偏偏就这座山被叫成了“天柱山”呢?

天上世界是有别于凡间的一个独立社会,哪怕结构很松散,终究也存在着一整套互相关联的完整设定。张禄一直想打听相关情况,只可惜从前他跟着裴玄仁学道,而裴玄仁还不是仙人,所知有限,跟张坚又没见过几面,所以只捞着些蛛丝马迹而已。这回就趁着学习的间隙,诚心向安期生讨教——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仙界传承中的那个断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终究自己在表演方面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而且仙人是那么好骗的吗?你不多绕几个弯子,就想瞒得过仙人?这不扯淡呢嘛。

可如今天上的仙人里,姓张的实在太少,那刘累肯定要宁肯错杀,绝不放过了——羿不就是那么被谪的么?而且张禄相信,那长人下凡之后,不管投生谁家,都肯定被刘累派人直接灭了口。

反正仙人的寿数够长,我就不信你刘累一直那么强横,还谁都治不了了?

想到这里,张禄不禁脱口而出地问道:“天上姓张的仙,很多吗?”

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那个点奇点?中迈步而出一位老者。点无穷小,照理说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从内而出外,就算有,在感官接受中,也应该是有物从点中化生,而不是出来,然而在张禄的感觉里,这老者确实是从点中而出,而那点虽被老者的身体所遮掩,但应该仍然存在。

那是一只巨大的火鸟……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吧?凤凰的形象其实到汉代就已经基本成形了,《说文解字》中就曾经这样描述过:“凤之象也,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但眼前这只火鸟或者说凤凰,却远没有凡人所认为的那么复杂,简直是多种动物部件拼凑起来的四不象——真实的凤凰,看上去要简洁明快得多。

曹操瞟一眼郝孟节和王真,那意思:你们跟张禄说的吧?郝孟节终究岁数大了,反应慢一拍,王真却抢先拱手道:“因与张伯爵闲话,吾云雒中残破,恐难自守,驾可暂迁——真妄测度,明公勿罪。”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我又不是你家参谋,你就算想迁都也不会先通知我——你记岔了吧?别好象我泄露了你的军情机密一般。

张禄心说去你妈的,我怎么就与佛有缘了?别扯什么道教有没有的问题,我现在越怀疑是佛教要拉拢自己了——既有神仙,说不定就真有佛菩萨,而这年月他们在中华的势力还不兴盛,为了拉人信教,肯定无所不用其极啊。裴玄仁说自己是修仙种子,张坚说自己将来能够对付祟,说不定佛教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也想来插一脚呢。

“其实吧,”灵台兄宽慰张禄,“你是在山上呆得久了,想找郄俭还没能见着,想找法镜和尚他又已经挂了,所以实在空虚寂寞,这才找我来聊聊天。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跟这附近随便转转吧——下不为例啊!”

曹操殷殷劝诱,郄俭不惯于拒人于千里之外,最后只得勉强应允——再说曹操这人也不讨厌,比袁术强多了,他曾经卜算出袁术有天子命,但是不打算理会,同时还卜算出曹操的儿子也有天子命,倒也好奇,想瞧瞧究竟是你哪个儿子的造化,他现在出生了没有哪?

张禄心说我不再玩占卜了,这硬凑《易经》实在太费脑筋啦——“可试为陛下算之。”我掐手指头好了,你也不知道我计算的经过,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胡诌。于是右手笼在袖中,装模作样地一番掐算,最后给出的结论是:“所谓‘杼柚其空’。”

刘协拉拢董承的重要手段,就是听说董承有个闺女正当二八妙龄,尚未许人,于是暗示董承献入宫中,直接册为贵人——东汉宫中妃嫔的等级划分很简略,一共就皇后、贵人、美人、宫人、采女五级,则刘协先得伏氏为后,贵人就是他拿得出手来的最高恩赏啦。董承一跃而成为国舅汉代无丈人一说,妻父称为“舅”,这才会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一直貌似忠心耿耿地护在皇帝身边儿。

这年月的符箓与后世不同,因为很少用纸,所以大抵是以竹木做材料,尤其是桃木,据说效果最佳,只可惜竹木不方便携带——裴玄仁改用树皮,其实也算一种进步了。张禄尝试着自己造纸,先把穿破的麻衣、树皮、藤蔓之类反复蒸煮、长期沤泡,然后捣成糊状。山上竹子不少,他剖竹丝编成篾席,用来捞取纸浆,最后曝晒。

所以出来久了,反倒很怀念中鼎上安宁恬静的生活。并且张禄满肚子疑问,本打算向裴玄仁禀报后,裴玄仁能够尽快联络张坚,多多少少解一点儿他的疑惑的——而且他也打算直接质问张坚,怎么会出现三个“白雀”?你究竟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汉顺帝重赏了宫崇,但并没有太把这部书当一回事儿,仅仅藏入内库罢了。后来此书部分章节流传于外,为丰人张陵所得,并以之传子张衡,张衡再传子张鲁,就此诞生了五斗米道一脉。

张禄心说天帝或许没有,天公么,倒还是有的……两者大概是帝国皇帝和公司bsp;反正于吉找不到突破的途径,闲来无事,干脆就到处寻找天梯,试着撞一把大运。当然啦,《山海经》上的什么肇山、登葆山,他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想来想去,要是中原就有天梯,肯定早被人现啦,必须搜寻那些人迹罕至的域外偏僻之所。

说着话斜睨张禄:“卿其畏我乎?”张禄赶紧回答:“既见长者,敢不觳觫?”于吉笑一笑,突然问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卿知何谓‘缘’耶?”

也跟他当初跟阳城门外等我似的?天晓得要等几天。这人来人往的,就跟路边一坐半拉月,还不被人当疯子逮起来啊?

“我第一时间弄死他!”张禄手搭凉篷,朝远方眺望,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应该不会想弄死一条光头大汉的自己吧。”

“宅男心都大,”张禄抬起脚,尝试向远方走去,想要搜寻更多的线索,同时说道,“再说我这阵子经历的诡异也实在太多了,心都疲啦。哪怕这会儿天降个不是《星战》人物,而是神仙,或者变形金刚,我都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严舆拱手道:“真主安在?还请张师指点迷津。”

“我为什么死的?”

走了不远,正当张禄在心里高喊“出来吧,出来吧”的时候,果不其然,那乞丐又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了,正拦挡在他身前——

预言本来就是模糊的,那是占卜者沟通天地灵气,顺着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尝试触摸未来某一时间点上的可能性,就跟做了一场荒梦一般,等醒来后回想梦境,似有似无,欲得还休,而且越是强求其明晰,结果就越是偏离真实的展可能性。所以预言往往以谶谣形式留存,使旁人很难探寻到其中究竟——“吾之占袁术及曹操子合当天命,亦如是也,或真帝或假帝,或一世或永年,皆不可知矣……”

庄光非止隐居,亦修仙人也,只是他终究没能修成仙道,在收了魏伯阳当徒弟后没几年就真的挂了,享年二百二十一岁。云牙子魏伯阳从此就靠着老师遗留下来的典籍、笔记,一个人在富春山上修道。

曹操倒是够镇定,沉声问道:“汝当面行凶,有何话讲?”

张禄为啥又停下了呢?这回他没再见着什么烈焰狂舞、火舌漫卷了,突然间眼前一黑,等再敞亮的时候,竟然现身在一片旷野之上。张禄当场就懵了,心说刘根是自知挡不了我,所以把我给瞬移走了吗?他倒挺厉害啊,想当日张坚摄我上中鼎的时候,也得挟着我走,他可碰都没能碰上我,就能把我给弹飞喽?

第一个阶段张禄耳熟能详,就是“筑基”,顾名思义,是先打好修仙的基础,外练体魄,内定心神;第二个阶段叫“炼真”,就是锻炼真气,从而使肉体和意识都达到一种全新的境界;第三个阶段是“结丹”,不是指真的炼出什么金丹来,而是将身心融为一体,形成类似丹丸一般的圆融状态;最后一个阶段是“致虚”,说白了就是这凡间容不下你啦,你对世俗来说只是虚影,无所在而无所不在,无所能而无所不能。

其实刘根跑出来找郄俭、张禄二人的时候,曹操还没有得着他们给袁术算命的情报,所以他在路上也没有问——这倒是张禄先入为主,错怪他了。不过等到曹操问起此事,张禄含糊以对,刘根就趁机顺杆爬,非要帮曹操打听个明白不可,二人就此起了冲突。

于是微微苦笑,轻叹一声:“此本吾之心魔也……”

随即二人跟着乐就出帐,兵卒牵来三匹骏马,乐就在前,张、郄在后,各自揽辔而行,穿过整个营地。张禄还在琢磨,我该怎么找机会把这坐骑给贪没了呢——反正不能让你袁公路称心满意喽——结果一抬头,这就已经来到辕门口啦。乐就一拱手,请两人上马。

啊呦,张禄当场就蒙了——袁术真打算见我们?这是为什么呢?

白雀儿和张禄几乎是同时奉师命下山的,一个从九疑走,一个从景室走,其实距离吴郡的直线距离差不太多。但一则张禄虽然从未去过关东,心里总大致有张模糊的中国地图,而北方道路辐辏,虽然久经兵燹,人口仍非南方未开地区可比,找人、问路都相对简单一些。故此他和郄俭结伴而行,本当比白雀儿更早些天赶到吴郡的——只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张坚摇头道:“此亦难说。固然趋利避害是有生命者的天性,也不能否定只要存在,便具备道的必然性。举例而言,水流就下,并不是水有意识地对下天然憎恶,而必要填满之,只是凡人并不了解其中的原理罢了。我等对祟的认知非常浅薄,故此也不能断定,祟袭击汝是因为有意识地要消灭汝,还是因由别的什么机制所产生的无意识的行动。”

中国传统只有鬼、怪和祟的概念。所谓鬼就是死人,后来引申为一切虽死而尚能在世间以不确定方式存在的异类;所谓怪,《说文》上的解释很简单,就是“异也”,指一切不能被归入鬼的特异存在。那么祟又是什么呢?《说文》释为“神祸也”,本意是指鬼神降至人间的灾祸,后来泛指一切比鬼怪更无可名状,更无法归类的异物。

张禄回来的路上,一边跟郄俭聊天,一边脑袋里多开了条线程,就始终在琢磨这件事儿。为什么自己会碰上那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呢?究竟是纯出偶然,还是修道过程中的必然?

想当初于吉上了嵩山,得意洋洋地向张巨君炫耀自己从“天渊”得到了天示谶谣,张巨君当即质问,说你是想引天下大乱吗?不过其实那会儿,张巨君并没怎么把这事儿往心里去——本来修道之人就不大关心凡俗之事啊——左右造成的影响也不过一名弟子想要下山应谶,张貂本来就几无仙骨,再修也不会有什么成果的,他想走就走吧。

火焰疾射出去,瞬间便点燃了窗台上的蜡烛,一点昏光骤然扩散开来,室中情形终于得以毕现。张禄这才看清,原来那道疾风是一柄长刀,而手执这长刀的,却是一个和尚。

不过张禄也会自我宽慰:只要刘备还没有三顾茅庐,诸葛孔明尚未出山,那我就还有机会……就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诸葛亮究竟会不会妖法了?赤壁之战能不能真的借来东风?

再说张貂的几声惨叫,早就已经传遍fanwai场院,有几名兵卒不免惊慌,便即挺矛绕到屋后来救主,见此情景,却又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吆喝,要张禄放了张貂。张禄人质在手,毫无惧色,朝他们微微点头:“来,来,来看汝主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