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期生没打算教张禄古仙语,当然也不会在他面前大范围使用古仙语的语法——只在某些修行关窍上,以当时的语法体系实在解释不清楚,才尝试插入部分古仙语法。这种杂拌儿,张禄听得很郁闷,可是也不好提要求:您就用古仙语授课吧,我听得懂。

张禄闻言,心中微微一凛,匆忙转过身来,就见仅仅数步之外,昂然而立一位中年人。就见这人年貌在三十到五十之间,身高八尺,面色白皙,须如同墨染,双瞳有若点漆。他还穿着一身素白衣衫,腰上扎着黑色丝带,整个人黑是黑、白是白,统共就这两种颜色,并且显得是泾渭分明。张禄第一反应,这是武侠小说里的“黑白子”吧?

从来帝王的疑心病都是最重的,后来隋炀帝为了一则什么“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谣,就把重臣李浑给宰啦,李渊之所以逃得一命,未必因为他是杨广的表兄弟,而仅仅是世上姓李的太多,根本杀不完,所以只能重点清除——据说当时确实是有浑人劝杨广杀尽李姓的,只是这事儿太不现实,故此作罢。

其中唯独让张坚始料未及的,是——“天公之神通,竟一强若斯!”

张坚就此探寻天渊的两端,就此认识到谶谣是出自太岁之口……

“此为老子的无极世界。老子于七千六百年前得道……”

随即就见远远的天际显现出一点亮红色来,然后这亮红色快放大——在张禄的感觉里,应该是自己的意识正在以非常惊人的度向那亮红色飞去,或者相反,对方在疾靠近。很快的,那物体的全貌就彻底展现在自己“眼”前。

“禄游士也,何劳曹公跣足而顾?”

心模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吾等所处,实为幻境,诸法皆空,诸色本无。先生识此,似将开悟,与我佛有缘矣。”

张禄一耸肩膀,有点儿尴尬地笑笑:“就算没好处,也没啥坏处吧。”

其实曹操心里话说,我是兖州刺史,鄄城在我治下,只要你来了,那即便没有门客之名,也有门客之实啊,你还能够轻易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只是他身上并没有占卜的工具,于是向刘协请求,要一支竹筒和六枚钱。竹筒好说,至于钱……刘协还真没有,只好临时向董承商借。

“卿昔所救董氏女,今已为天子贵人矣!”

其实三年间,张禄也并非始终呆在中鼎上,未离云海一步,他也下过几回山,但因为脚程的关系,不可能有裴玄仁当初走得那么远。而近处的村落已经都遭了兵燹,光留下几被焚尽的废墟,张禄想找个人攀谈几句以解渴怀都办不到。

至于那些原始未开的自然景致,其实张禄并不怎么在意,他从来喜欢钢筋水泥要过了青山绿水。而且这年月去哪儿都得腿着,最好也不过乘马车,路上就够累了,哪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但他同时牢牢记住了仙人所说的那句话。仙人明显是把那句话喊叫出来的——那从口型就可以分辨得出来,绝非温声细语——而且这句话似乎并非通过声波传入于吉的耳道,而是挟裹着旋风直接镂刻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于吉笑道:“传说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也。”比方说上古典籍中就没有“仙”的概念,只有“神”,可咱们修道者都知道,所谓“神”就是天地万物自主生出了灵性,但这灵性很低,缺乏足够的自主意识,根本不可能跟凡人所普遍fanwai认为的那样,可以庇佑生灵。既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神,当然就不会有天帝,颛顼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存在,那都需要打个问号啊。

随即皱眉:如果郄俭算得没错,那就证明历史跟自己所了解的并不会太过走样,起码江东仍为孙氏所盘踞……那么中原是不是曹魏呢?西蜀是不是刘备父子呢?那则“长人执弓”的谶谣,果然只是胡诌八扯吗?为什么张坚、裴玄仁他们都那么上心?!

他们俩都是中原人,步爵来自江北,白雀儿来自荆南,也就魏伯阳是江东土著。可是即便江东土著吧,又长期隐居在吴郡南方的富春山上,他也没正经前往过吴郡。这年月不比后世,即便大城市里旅店也很少,更不可能满世界做宣传,电话预约、网上订房更是没影的事儿。其实吴县也就中等城市而已,但居民加流动人口估计也上万啦,张禄心说我要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蹲着,郄俭就绝没可能找得着啊!

“可是我既想到处转悠,也想继续跟你聊天啊,真是聊一句就少一句啦。”

灵台兄笑道:“我现你心真大,明明身在莫名其妙的幻境里,明明命在顷刻,竟然还能说得出笑话来。”

张禄修道数年,确实对凡间饮食的需求量大大降低,平常三五日不吃不喝,不会对身体机能造成什么影响。然而俗谓“口腹之欲”,他修得了腹,可还没有修得口,要是真有好东西端上来,那肯定来者不拒啊。问题这乡下地方哪有什么好吃食了,而就算往日皇宫里的食堂,以及前阵子曹营中的饮食,在他尝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因为储藏技术的落后,这年月腌菜、腊肉比较多,本就缺乏新鲜食材;而因为烹饪技术的落后,没有炒菜,只会火烤、水煮,你让他那根来自两千年后的舌头怎么适应得了?

大汉也笑:“当然。”

“想想咱们前几天一起看的那集《神秘博士》,博士穿越回去跟未来的克拉拉对话,得知自己未来的鬼魂将会传递何种讯息,就此受到启,消灭渔王后创造了那个鬼魂幻影,这故事线还不够乱吗?合逻辑吗?人就这么拍了,观众只会觉得神秘,这宇宙间的奥妙实在太多啦,连时间领主都搞不懂……谁在乎矛盾不矛盾?谁在乎是不是真有贝多芬,他的曲子都是谁创造的?”

“如长人执弓谶,或谓属张氏也,亦未尝不实有一执弓长人……”

张禄明白,这必然就是此间主人了,赶紧还礼:“先生得非云牙子乎?”道士点点头:“仆是魏翱。”

他如今身体强健,自然中气十足,这一声喊出来,再加上帐内的回音,直震得在座诸人耳中“嗡嗡”乱响,几名奉命想要冲过来拿他的曹兵全都跄踉,狼狈止步,张邈、丁冲两个更直接就一跟头栽倒在地。

再往深一层想,大帐中诸宾会坐,他就真敢纵起火来?火光一闪,怎不听闻曹操等人,还有守卫的兵丁、侍奉的仆役惊呼?他们应该立刻找水来浇灭火头才对啊——谁知道你这是什么火,会不会延烧开去,威胁到主人和宾客?甚至直接把十万大军全都给燎了,提前上演“火烧赤壁”……

正牌修仙道没有后世网络小说里那么多花活儿,等级繁复森严,就跟玩游戏似的。据裴玄仁所说,大体上不过划分为四个阶段而已:

张禄说我骗谁了?我可是一心修道,没想着奉迎官员,捧贵族的臭脚啊,这回来见曹操,还是你引荐过来的哪。除非你我合谋想要把曹操往骗局里陷——这可能吗?

——终究相关“祟”的问题,算是仙界机密,没有张坚和裴玄仁的肯,张禄难以确定是否方便说给旁人知道。

他跟曹操在平舆附近打了好些天的仗,但实际上每一战的规模都不大,最多时候双方兵力投入也不过数千而已,可惜过七成的战事都以失败告终。眼瞧着各路兵马逐渐聚齐,接下来肯定各自休整两三天,然后来场总决战。袁术琢磨着,要是能打赢呢,就可以将曹兵驱逐出豫州南部,然后他再掉过头去击退西线的刘表部将黄祖,从此在汝南的统治说不上稳如磐石,也起码能够多安稳个两三年啦。

正在此时,忽听帐内有人高呼道:“请郄君、张君入见!”

师父说吴郡在东北方向数千里外,可是白雀儿下山后却先转向西北方,悄悄地回家去瞅了一眼。原来当日仙人将她摄走之后,精夫和狗腿子们当即病倒,一睡下就噩梦,足足半个多月才勉强痊愈。从此他们再不敢骚扰白雀儿一家,而村民听说有神仙降临这家,还领了白雀儿走,纷纷带着礼物前来走访,想也沾一点儿仙气。时隔不久,村中巫师收了白雀儿的大弟为徒……

张禄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祟是有意识,有灵智的啦……”

“天公”?张禄不禁吓一大跳,所谓天公那就是老天爷啊,搁后世就是玉皇大帝啊!玉皇大帝穿成这样?你蒙谁哪?!

然而张禄却连连摇头:“我不下山,下山恐有性命之忧……”随即就把在嵩山法王寺中遭遇外魔的事情,向裴玄仁详细禀报了一番。

介绍完自己的身世后,郄俭就说了:“张师虽在峻极,但云破障在即,不日飞升,不欲人扰,故使吾在此候卿也。”

张禄在侧身的同时,双掌一合,手心中爆起一道火焰——但这火焰并非用来伤敌,一是因为还并没能察觉到对方的实体,二是……那种塑能系高招,比如什么火球术之类的,他其实还没能力运用,自然也没学会。

“似这般可得长生么?”

张貂杀猪般惨叫起来。

那边张禄见张貂上了钩,不禁窃喜,赶紧现编瞎话。他说了,我本是京中的郎官,后来被仙……被一位修道之人相中,收为弟子,入山修道,最近我师父得到一件异宝,似乎对于修道大有裨益,只是瞧不明白。师父说啦,必须得找个方家给掌掌眼,而这河南地界,若说有名的妖……修道人,也就只有您张将军了,故此命我下山来求教张将军。

再说张禄略微谋划了一番,就去找张浩父子——他的意思,先威逼一番,要是对方乖乖认怂,那这事儿也可以了了,他也没打算在家里长住,不必要赶尽杀绝。可是爷儿仨都不肯露面,张浩的老婆跑出来说,他老公和儿子都出门去收租了,估计很晚才能回来……也说不定跟外面住一晚上,明日再归。

张德、张禄这支其实不算张家大宗——虽然偏得也并没多远——可是张德还没能当上太守呢,才刚举了孝廉,就老实不客气地霸占了老祖宗留下来的正房。虽说这祖屋不算很大,而且年久失修,但终究是身份的象征啊,还距离宗祠很近——就理论上来说,张德要是晚死几年,或者张禄也能做上官,就很可能小宗继大宗,把族长的位子也给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