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生点点头,又说:“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且愈近乎道,而愈易生偏差,汝当慎之。”不要以为自己的进展能够永远那么快,修炼道路上布满了重重坎坷,在任何一个关窍前一停就是好几百年,甚至最后就差一步不能成就仙道,仍然以凡人之身衰老而死的,从来也不在少数——“今有一机缘也,汝若能得,或可结丹。”

而且仙人在被刘累整合到一起之前,相互间的交流本就不多,各自操着自家的语法体系,本是中华一脉,就寥寥几句话也基本上说不大岔——就跟张禄穿越前的时代,直接能听懂古音的凤毛麟角,能够直接听懂古文的,却并不算太过罕见。

所以他赶紧拱手致礼:“仙长所唤者,得非禄耶?”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么,这“长人执弓”的谶谣,到底是在说羿呢,还是在说姓张的呢?若说是指姓张的,自己又有没有这份福缘哪?

仙人不分三六九等,但论能为高低,终究还是会有差别的。而仙人的能为又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对世界的认识、对事物规律的了解,其中最强者当为老子——奇点世界可不是谁都能造出来的啊,甚至大部分仙人想都想不到。二是对自身生命的保养,大概东王公、西王母为其翘,起码他们俩活得最长久啊。三是法力神通,以人间类比就是斗战之能。刘累的法力神通一向都是很强的,所以群仙才会推举他做天公——那可是要奋战在对祟第一线的啊,当然找个比较能打的来当啦。

所以那则谶谣就落在了于吉的耳中,他自作多情,还以为是仙人想通过自己的嘴向人间散布此谶,就此酿成了泼天大祸——东汉本已该亡,但要是没有于吉的掺和,估计出不了那么多张姓妖人。

张禄心说神展开啊,又加新设定怎么的?竟然还会有谪仙,还能重入凡间,再修金身?!

“刺谒兄,何得相戏?”

曹操扯着张禄坐下,然后又摆摆手,让郝孟节和王真在下相陪,这才“呵呵”笑着说:“昔与先生晤谈,大快胸臆,惜乎逝者斯夫,匆匆已三年矣。先生虽云天意莫测,不敢尽言,然操观之,即百年后事,亦如反掌观文也!敢不诚心请教?”

张禄站起身来,迈步来到殿门口,仰天大叫三声:“灵台何在?!”院子里的扫地的、植花的、路过的,所有和尚全都转过身来望着他,心说这家伙怎么了?疯了吗?真圆也在身后叫:“先生醒来,先生醒来!”

但这种清醒并非是绝对的。此前莫名其妙地踏足“塔图因”,场景太过荒诞,所以他才能明确地分辨出真实和虚假之间的区别,想什么时候脱身而出,就能什么时候脱身而出——不过那次可能是祟先摆脱了幻境,张禄不是自主离脱的。这回呢,则是因为已经圆寂很久的法镜和尚出现在了真圆的幻境当中,张禄才能保持灵台清明……

郄俭笑道:“来时始知曹公已得全豫也,则阳城安泰,吾当返家。”

刘协一皱眉头,问:“今诏虽下,而州郡不至,输亦不入,何得为用?”我又不是没去央告过各路诸侯,打去年逃出长安我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问题没人肯搭理我啊。

徐晃笑道:“卿与天家有大功,胡不得谒?”

凡间不但是乱世,而且祟的威胁很可能还在,张禄不敢无准备地就匆促下山。这三年之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神通、道法,自觉就算再碰上祟附了孙香、严白虎fuguodupro之类的身,自己也毫无畏惧,哪怕是附了徐晃、孙策的身,也颇有脱身之策。只可惜炼宝之术仍被封印,无法阅读、学习,金丝宝甲和玄铁重剑都只是浮云般遥远的梦想……

一路无话,也无风险,张禄这回更加谨慎,尽量少见第三人,果然再没有遭遇到祟的袭击。眼瞧着景室在望,他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我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去好几个月,若再加上此前密县访张貂、嵩山寻张巨君,前后都得小一年啦。

所以他研究那则谶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是张姓将会替代刘姓之意吧?于吉认为仙人向自己吼出这句话并非无意义,或许就是想借自己的口把谶言传播到凡间去,进而加社会演化的进程。他旋即卜了一课,结果混沌不明,但很明显,传播此谶对于他来说,应该并不是一件会遭受天谴的坏事情。

于吉说啦,我修行将近千年,成为地仙也好几百年了,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儿,始终无法突破瓶颈,飞升登天。于是我就琢磨,能不能找到古书上所说的那些“天梯”呢?要是能去天上看一眼,或许就有机缘成仙啦。

他知道这是左慈传来的消息,赶紧跟郄俭说了,郄俭略一沉吟,即卜一卦。这回尽量绕开于吉,仅仅探问我们往什么方向走,才算大吉大利哪?卦象上得出的结果是正南方。

左慈挺会做人,即便严氏兄弟送至十里外挥泪而别,都走了,他也不问张禄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含义。二人先是并肩向东,然后一南一北地分了手,张禄匆匆地就赶往吴县而去。一路上倒还算太平,终究中原战火这会儿还没有蔓延到江东来,虽说民不聊生,普天下全都一样,但只要没有兵燹,光一些占山据水为王的草寇,还对他张伯爵构不成什么威胁。

耳旁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咕噜咕噜”的声响,貌似有个人正在痛饮……啤酒?

“就理论上来说,你招使差了,那么所产生的不是严白虎fuguodupro或者祟的幻境,而是你执念中的幻境,倒也说得通,”灵台兄喷出一口烟雾来,歪着脑袋,似乎真在思考,“不过要真是《星战》世界,不可能只有一个塔图因吧?咱们要不要多等等,看看会不会出现帝国战舰或者千年隼?”

当然了,人家好情好意地招待你,你不能直接一拍桌子:“不好吃!且换了好酒好菜上来。”哪怕他将来修成了天仙,视这些凡间武师都如同蝼蚁一般,以张禄的个性,也不会如此强横无理。所以他不回答严白虎fuguodupro,却只是微微而笑,转换话题:“卿兄弟聚众,唯求自保耶?亦或有他志耶?”

“你会死。”

想当初张禄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光想着要不要过去问问,您是哪位作者大神啊?笔名叫啥?我好确定以后您的书绝对不点进去看……这把读者当****的家伙,我不飞起一脚来踹你个透心凉,就够海量宽宏的啦。可是这回重新听到这些,他却忍不住琢磨:过去和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么?某段时间线能够彻底抹杀掉吗?我要是这一出门就绕路回家,不见那乞丐,是不是幻觉也好,穿越也罢,就永远不会再复现了?我要是遵循着过去的行动再来一遍fanwai呢?难道说还会再穿过去?只要我的行动不做大的改变,难道还能两边儿来回穿,变成死循环吗?

郄俭一听,不禁两眼放光,追问道:“其天上界亦不得安欤?实有天公,卿可得而见欤?”张禄只好砌词敷衍,说:“皆云天上安乐,然安乐亦有其极;皆云欲修长生,然天地亦有其寿。天上有事,非凡间生老病死,战祸灾异也。天公实有,逮登天始可得见。”我没骗你哦,天上之事自然与人间不同,只是具体怎么不同法,我说一半儿咽了而已;至于天公,肯定要登天了才能见到,而至于我有没有上过天,有没有见过面,你自己琢磨去吧。

魏伯阳当场就惊了:“得非子陵先生欤?”在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马上就跪下来磕头,表示愿意归从门下。

张禄还想继续施暴,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随即就听曹操怒shubaojie喝道:“左右,拿下!”

所以张禄仅仅一个愣神儿,随即挺着剑就继续往前冲,果然被他顺利突出火圈——他猜得不错,那还真只是幻术而已。刘根傻了,被迫连连后退,可是随即就觉得背后一软,撞到了帐幕上——已经退无可退啦。

谁想到他这种态度,反倒更激怒shubaojie了刘根,当即诵念起咒语来。张禄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里,但同时脑海中精光一闪:就算幻化出我前一世父亲的形象又如何了?正说明老子非凡种也,穿那种奇装异服的必是神仙,而老子就是神仙之子,与汝等凡俗不同!

二人唇枪舌剑,攻讦不休,曹操在旁边儿听得这个眉飞色舞啊——养方士比养倡优有趣多了。可是旁人就未必能再听得下去了,郄俭几次想拦,只可惜口舌不够灵便,愣没能插进嘴去;旁边儿娄圭剑走偏锋,不理二人,却高声对曹操说:“孟德,孟卓所引刘先生,料非妄人也,究有何能,盍请言之?”

其实只送出了三四里远,等上了大道,乐就便借口尚有军务要处理,牵着三匹马回去了——张禄才刚遭受袭击,惊魂甫定,也再没功夫去琢磨怎么贪墨掉袁家的坐骑。于是跟郄俭二人并肩循大道而行,一开始两人都默zhaishuyuan默zhaishuyuan无言,等走了一程,郄元节终于开口——你这会儿能跟我解释了吧,究竟是什么恶灵附在孙香身上?他为什么单单要袭击你?

郄俭当然不会顺杆爬,趁机蹭一顿饭,赶紧推辞。袁术假装很过意不去,连声致歉,然后就命人召唤乐就前来,说你派两匹马,送这二位出营去吧。

再说营帐布置,袁术大营这一圈儿状态尚可,然而咱们进来的时候也瞧见了,外圈儿帐幕安排得很是散乱,兵卒们有躺地上晒太阳的,有扎堆聊天儿的,甚至还有聚赌的,就不见一个人在擦拭兵器,整理衣装。这样的纪律,这样的士气,怎么可能打得赢仗?

既是父母兄弟身体健康,生活尚可,白雀儿也便放下心来,于是抹一把眼泪,转身而去。

张坚说就算你的魂魄来自于两千年后或者异世界,也不大可能特意编造出这么一种不存在的存在来戏弄我等——况且作为仙人,难道还瞧不出来你说的是真话是谎言吗?所以你所遇见的,只可能是祟。

张禄本能地膝盖一曲,就打算跪下,却被天公拿竹杖轻轻一敲小腿,就此跪不下去。只听天公说:“天上不行凡间之礼。”随即问张坚:“此子尚未得道,缘何带来见我?”

至于孙策,确实是孙坚的长子嫡男,如今应该还依附着淮南袁术,将来会借兵渡过长江,吞吴取会……好吧好吧你别瞪眼,我闭嘴就是。

张禄心说又一个会算命的,而且貌似比法镜老和尚算得还准哪。便即道出来意,说关于那则“长人执弓”的谶谣,令师是不是从于吉那儿听到过,并且还被张貂给偷听去了?

心底的恐惧愈来愈盛,张禄竭力凝定心神,不让这种恐惧在遭到真正攻击前就先把自己击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仅仅一两次呼吸,也可能是半个时辰甚至更长,突然之间,身侧虚无中疾卷起一股劲风,直朝向他的肩颈结合部劈来!

倒是东方有几个大势力趁势崛起,隐现群雄逐鹿的苗头:袁绍自破公孙瓒于界桥之后,很快就控制了整个冀州,并遣长子袁谭、外甥高幹等进攻青州和并州,节节取胜;曹操受陈宫等人所邀,兵入兖州,大破黄巾余党,从东郡太守一跃而成为了兖州刺史,接着又南取豫州,驱逐袁术……

张貂闻言,双眼就是一努,貌似惊骇无比:“君可杀吾,此问断不敢答!”

张貂一伸手:“将来吾看。”

张午说你这是开门揖盗啊,他张貂肯白给咱们打工?必然有所索取。张浩说:“即有取,何比田四百?”他再狮子大开口,也不可能要走价值四百亩水浇地的钱财吧,里外里,咱们仍然有赚。再说了——“若叔父可得延寿,吾等何吝财物?”

张禄、张秩二人的亲娘比老爹死得更早,张秩从小是由庶母养大的——所谓庶母,就是张德纳的小妾,也是本地人,娘家姓曾。这年月还不象后世那样,男女之防没那么严密,张禄心说我大老远地赶回来,怎么不见曾氏出来迎接啊?理论上我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哪,你就算不出院相迎,总应该跟院里等着吧——还在家的时候,我跟你关系可还不错吧。

然后他这一撤步,同时也瞧见了,敢情那老卒不是打算脱光了膀子去凌辱女子,卸去皮甲以后,他就把上身的外衫给脱下来,小心翼翼地给盖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再次尖叫,只是比起刚才那一声,分贝要低得多——估计嗓子已经给喊哑啦——也不知道逃避,只是不住地往身后靠着的树上蹭。但是随即衣衫落在身上,她还是本能地伸手揪住了,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给包裹起来。

但他还记得张坚昔日所教,所以剑一刺入,便即撤步,曲臂而收。随着剑身往外拔,这血可就标出来啦,张禄怕被血溅上衣襟,“噔噔噔”连退了三大步——“啪嗒”,鲜血先喷到他脚前,然后尸体才倒。

张禄心说既然救不了,要不我给他个干脆的吧。然而右手已经扶上了剑柄,却又下不去手……再一琢磨,这人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应该早就神智不清,陷入深度昏迷了吧,反正最痛苦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感觉不到自己正一步步迈向死亡,我又何必多事呢?拔植物人管子,主要是为生者考虑,对于将逝者而言,拔不拔的也就那么回事儿。

这边张禄才刚下山,裴玄仁还在室内端坐,突然他面前虚空中产生出一道道的涟漪,随即一个身影从无到有,瞬间显现——那正是他的师兄、已成天仙的张坚张刺谒。

张禄总觉得裴玄仁在强词夺理,可是匆促间也挑不出太大的漏洞来反驳,于是便问:“既如此,你为何不下山去呢?”你本事比我强一百倍,你下山不什么都搞定啦,干嘛要派我一个才入门不过三年的小角色去呢?

他倒是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三年,裴玄仁就放他下山去了。

随即转换话题,又对张禄说:“汝昔时从吾学兵械,似欲从军,以博功名。然若修成仙道,万马千军可挥手而灭,则俗尘琐事,尚有何可恋耶?”

果然就听裴玄仁介绍,说凡人修仙,在上古时代是比较方便的,逮及近世,难度却越来越大——不是修仙困难,而是有资质修仙的好苗子日益稀缺。自汉以降,修炼有所成,寿过百岁的,就裴玄仁所知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其中包括张坚在内,只有四人得以白日飞升——就连裴玄仁本人都还算不上真正的神仙,或者按照张禄所知道的后世的概念,可名为“地仙”,而不是“天仙”。

张禄把手朝后一缩,心说我辛辛苦苦有吗?得到的,凭什么说给你就给你啊——“师可知,此何物耶?”本打算先听安期生解释或者猜测几句的,谁想那仙人却又重复了一句:“与吾!”一抬足,瞬间便到张禄面前,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就来抢那块五色石。

啊呦不对,张禄心说我怎么有种被人骗了的感觉呢?我又不是阿拉丁,难道对方竟然是邪恶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