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心里话,这预言还是我告诉张坚的哪。

张禄从来吃软不吃硬,曹操既然是这种姿态,他倒也不好意思急着忙着偏要离开了。当下与郄俭商量几句,只好暂时留在曹营之内——顺便我也瞧瞧古代打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这人真好惨,穿着破破烂烂的,满身都是血,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才刚撑起半个身子,就先指着张禄的鼻子大叫:“此人杀我!”张禄定睛一瞧,恍惚认得,这不就是我当日捅穿的那个匪徒吗?

第三就是幻术,又名“役鬼”。就表面上看起来,能够与鬼神相沟通,甚至驱使鬼神做工,其实不过是撷取和掌控残存于世间的各种意识片断,从而迷惑他人心志罢了。幻术可以辅助养性,同时当你本身修心达到一定程度后,则各类幻术自可随心而用。等到了仙的阶段,自己于虚无中新造个假世界出来都跟玩儿一样——好比刘累那片“御龙池”,不仅仅看得见,而且摸得着,还能自然演化,对于凡人来说,这种假跟真也没有什么区别。

赶紧的,赶紧跪下磕头,求我放过你吧,就你这点儿道行还敢跟我斗吗?

其实张禄心里早就编好了一番说辞,足可以敷衍过关,可是这会儿羞恼刘根无状,气一涌上来,干脆——“此非刘公所可知也。”你谁啊?曹操想知道还则罢了,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了?不过一个三流地仙而已,老子可是内定的升仙苗子,我跟神仙张刺谒那也是谈笑风生!早几年修行,高几个年级你就了不起啊?

这时候士大夫习惯按伯、仲、叔、季排行,有时候还直接反应在表字当中。所以张禄张伯爵,字里有个“伯”字,他是老大,其弟张秩张仲平,字里有个“仲”字,他是老二。孙家兄弟也是如此,老大孙策“伯”符,老二孙权“仲”谋,老三孙翊“叔”弼,老四孙匡“季”佐——还有个老五孙朗,庶出,其字不详。

郄俭轻叹一声,就问:“然当告之否?”

于是张、郄二人只得翻身上马,跟在乐就身后,在兵卒簇拥下沿道而行。张禄微微一斜身体,伸伸脖子,凑近郄俭,低声问他:“君得无窃哂乎?”你是在偷着笑话我吧?郄俭强咬牙关,忍住笑意,回答得非常实诚:“然。”

就在这紧急关头,山里突然来了一个汉人,扛根竹竿,挑着个葫芦,声称能治百病。母亲想要前去相请,父亲却连连摇头,说天下没有白治的病,咱们为了救活白雀儿,已经送了巫师不少东西,恐怕拿不出什么酬劳来了——真要是把家底给掏空喽,将来白雀儿两个兄弟怎么娶媳妇儿啊?从来汉人贪婪,只可能索要得更多,这没钱没粮的,他怎么肯来诊治?

所以最后,诸多仙人汇仙法于一名智者之身,进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卜算、大预测。预测的结果,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坏消息是,倘若不能解决天隙问题,则最多五百年,不仅仅天界会彻底湮灭,就连凡间也将化为乌有——一句话,这个世界将彻底被祟所消灭;好消息则是,对于天隙,并不是毫无解决的办法。

话说张坚才说要带他上天,便一抬右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就跟当日从雒阳宫城摄他到中鼎去来似的,张禄就觉得身子一轻,耳畔风声呼呼,随即眼前景物大变。上天看起来比在地面上使“缩地术”还要简单得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或许由此也可推断出来,天上世界并不在这个宇宙之内,否则按照日行千里的度,估计登月就得狂走一整年。

郄俭一摊双手,说我能力浅薄,实在难以测算。随即转向裴玄仁:“裴师可能占否?”

这老头儿须斑白,年岁跟法镜和尚差不太多,但面色更为红润,并且隐现一股不怒shubaojie自威的官宦气象——用后世的话说:天生领导范儿。只是他身上穿的却只是平民装束,垂着头,手把一根拇指粗细、两尺来长的树枝,似乎是很随意地在土地上绘画着图案。

当然啦,所谓“物我两忘”终究只是一个形容词罢了,既有生命,且有思想,就不可能真正终结思维活动和对外界的尝试感知——即便只是一瞬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内心深处泛起一股本能且莫名的心悸,那感觉,就象是在浅层睡眠当中,突然感知到有什么人蹑手蹑脚地逼近了自己。张禄匆忙把意识从冥想中拉扯回来,仍然闭着眼睛,但却放大了其余感官,去探查周边情况。

裴玄仁说张巨君是目前天下最有希望成就仙道的三人之一——第二个是我,第三个是于吉——据说修道于新莽时期,到今天大概两百多岁了,也算晚生俊才。他距离咱们不远,就隐居在嵩高山上,所以劳驾你再跑一趟吧。

于是朝前又是猛的一蹿,一脑袋就奔墙里钻进去了。

可若真是张貂到了,却又与普通军官不同。上回张禄悍斗徐晃,自信心再度膨胀,觉得就算碰上关、张之流,自己打不过也大有机会脚底抹油啊,眼前这军官是谁?还能比徐晃厉害不成吗?可是张貂论武艺虽然未必有多厉害,人家才是正牌的“妖人”呢,会使妖法,自己终究只揣了三道……哦,现如今只剩下两道符箓了,此外并无神通,那就别说打过了,都未必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哪!

张浩等反复劝说,张午只是不允,说你们起码拿出五万钱来,我才好去跟张禄兄弟打商量。张浩心说四百亩田五万钱倒也不多,问题得我能掏得出来呀……真要给了五万,我就破产了,还得把田卖回他们哥儿俩……父子三人对视一眼,干脆,咱们来狠的吧。

所以两名坞丁闻言都不禁一愣,面面相觑之后,就毕恭毕敬地请张禄——您先把剑给解下来交给我们成吗?我们再去禀报长老,好核实您的身份。张禄不以为忤,当即解剑,于是一名坞丁就捧着他的剑入内禀报,另一人则仍然执矛,押送张禄进坞。

可是他如今动作敏捷,但觉脑后风声响起,本能就就朝侧面一错步,徐公明这雷霆万钧的一刀就此落空。徐晃愕然之下,不禁热血涌起——这贼倒似有些本领,且待我来与他大战三十合!手腕一拧,便又是一刀横向斫去。

“此人身细,嗓音却响,吾错以为天雷震矣,乃失兵器——见笑,见笑。”赶紧拾起兵刃,并且趁势便站起身来。

可是转念一想,这也很难说,因为自己原本的命运究竟该是怎样的,经过一次穿越,那已经彻底茫然无头绪啦……

裴玄仁说当然有用啦,一则你穿一身郎服行走在外,不带武器傍身,实在说不过去,二则再如何凡兵,也是开了刃的,方便你下山以后再想去打兔子……

裴玄仁说了:“为吾等无欲也。”我们所追求的是修道长生,进而可以飞升而登仙界,对于红尘凡世的功名利禄、七情六欲都毫无需求,故此轻易不肯插手人间之事——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嘛,还容易乱了道心。至于神仙那就更不用说了,凡间如何,是乱世是治世,关他们屁事啊。

再说了,这世界的设定实在诡异啊,那“古仙语”就更莫名所以,光靠他一个人,恐怕在相当长时间内搞不明白其中的根由,然而又实在好奇。不如就跟张坚说了实话吧,然后依靠自己的“宿慧”和对方的神仙见识,来尝试着探究一下?

再说张坚张刺谒,他出现得悄无声息。某天张禄正在自己的茅舍中打坐呢,搬运完一遍fanwai周天,睁开眼睑,先就瞧见了张坚,也不知道啥时候进来的,就正端坐在自己面前,笑么滋儿地瞧着自己。张禄倒是吓了一大跳——他自从炼气以来,耳目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即便内视行气之际,但凡有只蚊子打眼前飞过,也都能察觉得到,偏偏张坚此来,他竟然一无所查。

那么干脆回乡?也不成,密县距离雒阳太近,只要董卓一把住朝廷大权,势力很容易就延伸到密县来,自己被迫还得跑路。既然如此,回乡去干嘛?又不是真的顾念家乡、兄弟。

张禄上下打量此人,年约四旬,面狭谊瘦,眼细髯长,头戴素色幅巾,身穿素色中衣,外罩青灰色长袍,领口左右敞开,右手揽着袍襟,左手执一柄麈尾……这打扮就非官非民的,究竟是什么人哪?

本来张禄跟那四个兵刀剑往来,就仅仅是不落下风而已,想要突破包围圈都难上加难,更何况如今身上带着伤,痛彻心肺,再挡得几招,只觉四肢麻木,都快要不听使唤了。照此下去,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必然是被乱刀分尸的下场啊!

啊呦,竟然是张让!据说先帝汉灵帝曾经说过:“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就是指的这位张让,还有一个赵忠——都是“十常侍”的领班人物。张禄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跪拜行礼。张让倒是笑眯眯的,伸手搀扶,随即还环顾左右道:“此子雄俊,颇似吾少年时也。”

“元气恍惚。共天地生。合成万物。人之生也。即禀元气。生而既衰。泯然归于众矣。行气之道。在纳天地之灵。会本有之元……”

文通字顺,瞧着不是现编的地摊货。这是从哪本道书上抄下来的呢?他前后翻了翻,竟然瞧不出来。

要说张禄读过的道书也不少了。他少年丧母,前几年父亲又得急病死了,赶巧就在老爹下葬前不久,女朋友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投入了他一小的怀抱,一时间那真是心如死灰,了无生趣啊。好在原本教他气功的那位邻居大爷跑过来,引经据典开导了他足有二十回,才终于打消了张禄自绝于人民的念头。

那位大爷不仅仅练气功,还是修道的,介绍了不少的道书给张禄瞧,张禄虽然不怎么喜欢历史,中文底子倒是不差,很快就瞧进去了——他倒不是真想学得了出家当道士,只是觉得其中的内修之法有助于自己凝心定神,不再胡思乱想人世间那么多懊糟事儿。

一来二去的,他对道家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又跑图书馆找了不少道书来读。在他看来,鬼神是扯淡,方术是迷信,修行是妄语,外丹是原始化学,也就守一、行气、导引有点儿强身健体的作用。当然啦,房中是科学,可惜他没条件练……

不过他一直只是读书明理而已,因为工作太忙,还真没什么劲头把丢了好多年的气功再捡起来。

所以那天出门撞见了这个乞丐,说出那一番熟悉而不靠谱的鬼话来,张禄第一反应就是——这谁知道我如今好道,所以cosplay袁祥仁老师来耍我玩儿吧?再一琢磨,还是整人节目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还把原本的台词“练武奇才”改成了“修仙奇才”,把“维护世界和平”改成了“维护仙天和平”,明显是因为最近武侠不流行了,修仙文泛滥,所以现改的词儿吧?

可是再一翻这本破书,内页跟封面截然不同,文字通顺,书法精美,可能是抄的他从没读到过的古老道书,就不禁有些意动——罢了,左右不过就十块钱嘛,左右不过就是被人****了去取乐嘛,老子最近心如止水,我还在乎这个?

再说了,我把你们的道具顺走了,你们不得再准备一本?你们就未必见得有多得意喽。

张禄是个想到就做的性子,当即掏出两张五块给了乞丐,揣着小破书就回了家……然后没多久他就死了,死后穿越,竟然被张坚摄上景室山去修仙。他一直琢磨着,这乞丐和那本破书,跟自己的穿越有没有关联呢?可是就连张坚都搞不懂穿越的原理,或许得真得修成仙道以后,靠自己去掘真相吧,所以跟张坚和裴玄仁都没有说破。裴玄仁还感叹张禄修行度挺快,是修仙的好苗子呢,张禄心说老子是有基础的呀!虽然大多数道书都是未来才出现的,而且落你们眼里,一多半儿算外道、野狐禅……

这回又穿回来,再次撞见那乞丐,张禄可老实不客气,一把就把对方手里的书给抢了过来,翻开来一瞧,没错,就是这本儿。乞丐瞪俩大眼,很殷切地望着他,张禄忍不住就问:“所谓‘道法传有缘’啊,既然跟我有缘,那就不该收钱,直接送我成不?”

这只是个话引子,本打算那乞丐说不成,自己就可以顺着话头,详细询问他的来历,尝试捋清这莫名其妙事件的真相。可没想到乞丐听了他的话却一点头:“好,送你了。”说完了掉头就跑。

张禄急了,赶紧撒丫子追上去,然而那乞丐貌似对周边地理挺熟悉,加上脚程也健,拐两个弯儿就不见了踪影。张禄急得直跺脚,心说难道还得跟原本似的,回去试着修炼,然后因此挂掉,然后再穿越?然后我再苦熬好几年,再逮着机会穿回来,然后揪住那乞丐不放?我靠同样的日子,生命的复读,那可怎么忍耐得了啊!

真要是再穿过去,我肯定也不等人介绍了,直接撞上门去求见曹操……对了,这回胡子绝对不能拔……

一边懊恼,一边晃晃悠悠地又折返到雍和宫旁,忽听附近铺子里一声招呼:“哥儿们,我看你印堂暗,不如来算个命吧,不准不要钱。”

这一声喊倒是熟悉,他当年也曾经听到过,不过当时并没有在意——我靠你这职业水平也忒次了点儿吧?就只有“印堂暗”这种大俗话?劳驾你专业一点儿成不成?然而这回不同了,他懵懵懂懂地,就自然而然循声过去。

这事儿可太诡异了,算命的……原本不信,如今么,不如来听听他究竟能说些什么。

叫住他的是个光头大汉,满脸横肉,穿一跨栏背心、蓝色裤衩,怎么瞧怎么不象有道高人。张禄来到他面前,一梗脖子:“算吧——不准我肯定不给钱啊。”

那大汉掐掉嘴上叼的烟卷儿,朝张禄脸上寻摸了好一阵子,还掐指算了算,然后取出纸笔来,写下两行字。张禄一瞧,看不出啊,这人倒写得好一手颜体——老爹在世时逼他学过几年书法,这点儿眼力价还是有的。那么写的什么字呢?只见:

“长人执弓,射毙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