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倒是挺瞧得起张禄,一边分派命令,什么元让绕往东路去啊,妙才居中突破啊,文谦尝试先登啊,如此种种,完了都问张禄一句:“先生以为若何?”张禄心说你这是问道于盲了,我知道个屁啊……他自然表不出任何意见来,可若一味奉迎,“明公安排甚妙”啥的,又有失高人气度。于是往往捻须微笑,不置一辞,曹操问得急了,也只回答:“此战必胜,吾何必言?曹公自决可也。”

再说了,前一世各种鬼片、恐怖片他也瞧了不少,第一次遭逢视觉冲击,差点吓尿当然也有年纪还小的因素在,反复轰炸之下,神经早就大条了。你要是已经把他给扔进岩浆里去了,他当然会恐惧惊骇,仅仅让瞧上一眼,这还真吓不住两世为人的张伯爵。

所以张禄觉得刘根使出幻术来,自己未必能比得过,但坚定心智,只求自保,应该也不至于输喽。他虽然痛恨刘根的无行加无耻,但倘若对方已经达到裴玄仁之类的水平,那再怎么愤慨,也是不敢当面叫板的。可是没想到刘根“役鬼”不能使他磕头认输,后退一步,竟然放出了熊熊烈焰来,张禄当场就傻了——我靠老子可还没修到“入火不焦,入水不濡”的境界哪,咱还是凡人之躯,就扛不住这种大招啊!

张禄冷笑道:“人生而魂魄聚,人死而魂魄散,如焚尸成灰,其灰虽在,安能行动言语?不过幻术耳!”

刘根被张禄一顶,觉得挺没面子,当场就把脸给沉下来了,合手朝上座一拱:“未知曹兖州可得与闻否?”

“密县张禄。”

有很多话不需要明说,一个眼神就能解决问题。就好比郄俭问:“然当告之否?”其实他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占卜结果禀报给袁术听。一方面这可能会误导袁术,增加他的野心,或许原本他并没有僭位的打算,这么一说,反倒开启了不归之路——你这可是在害人啊!

想到这里,不自禁地就略偏一偏头,瞟向郄俭。只见郄老头儿非常自然地垂下头去,不肯与他目光相接,可是胡须微微颤抖,仍然暴露出了他简洁明了的心理活动……

汉人医生微微而笑:“吾所欲得者,唯此女也。”只要你们肯割爱,把闺女给我,我就必能治好她的病。父亲不肯答应,说闺女已经许给精夫酋长当小妾啦,倘若病死还则罢了,若知道她还活着,却被我们送给了别人,精夫断然不肯善罢甘休。

只是不管怎么说,仙人们不可能坐以待毙,而必然要群策群力,抵御这来自天外的祟,所以才公推刘累为天公,把原本松散的仙人社会凝聚成一个整体。经过一番努力,仙人们终于逐一消灭了侵入天界的祟,然而却无法堵住天隙,源源不断地仍然有更多祟通过天隙涌来。这始终防守,无法进攻,而且敌人也貌似无穷无尽,永无止歇,迟早就只有失败一途。而且仙人们会想了,我修炼多年,从凡人得登仙界,本来是想长享仙福来的,难道几万年甚至更长的寿命,就要这么看不见前途地一直战斗下去吗?何时是个了局啊!

他忍不住转过头,瞟了张坚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你确定这是天上?咱们还在地上吧,这是到了登天的传送点了吗?”

张禄心说你拉拉杂杂那么一大套,我简单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啦——这不就是宏观世界的“观测者效应”吗?

张禄急走几步,近前施礼:“长者召唤,何所教耶?”老头儿捻捻胡须,笑着说道:“吾在此候子久矣,不知子登嵩高去来。”张禄问你谁啊,为什么要在这儿等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头儿颔,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吾,嵩高山张师弟子也,特于此候子。”

于是连声致谢,然后叨扰了和尚们一顿素斋。饭后,法镜和尚真扯着他讲了半天的法,好在张禄如今脑筋灵活,随口应付,不但有来言有去语,还使法镜觉得大受裨益。完了感叹:“卿修仙而吾从释,大道异流同归,果有可借鉴处也。”

裴玄仁闻言,双眉轻轻一挑,面露欣然之色,压低声音说:“不必瞒汝,吾正当修炼紧要处,或可急登仙也,不得离山……”

再说张禄,他当然是用了隐身符,然后在身形隐去的同时,无声无息地一个错步就绕到了张貂的侧后方。随即便见张貂喷出一口红云,腥气扑鼻而来。张禄心说这是啥玩意儿?黑狗血?这么低逼格的玩意儿真能够破隐身吗?不过好在自己闪得快,要是不慎沾两滴在身上,就算破不了隐身,也得恶心死……话说你还真敢把这玩意儿含嘴里?你丫口儿得多重啊!

眼瞧着张富左手已经抬起来了,就要指向自己,张禄眼珠子略略一转,心下已有定计。赶紧提高声音:“在下此来,正为寻显爵将军,有至宝呈献!”

张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禄非其弟可比,实官人也,何敢欺瞒?”

张午盯着他的面孔瞧了好一会儿,这才突然间展露笑容:“果是禄儿!”一边吩咐把亲戚们全都叫出来,一边就问张禄:“前岁雒中大乱,吾亦遣人访查,都云汝已为乱兵所杀,如何今日始归?”这么多年你不回家,也无音信,都干嘛去了?

徐晃气得是三尸神暴跳,即从腰间抽出环刀来,大步流星,直向那恶贼冲去。恰好就在这时候,董氏女惊骇尖叫,把徐晃也给震得脑袋一晕。他是光明正大的男子汉,虽然面对淫贼,也不愿背后偷袭,等董氏女叫声一歇,便即吐气开口,先警告对方一声:“贼子尔敢!”随即抡圆了长刀,朝那恶贼脑后便劈。

随即跪得最快的那匪徒为了找回面子,挺着长矛抢先而出,喝问道:“汝何人也?何敢坏吾好事?!”

或许这正是裴玄仁要自己下山历练,从中所感悟的道理吧。人力总有尽时,世乱却无穷处,欲以一身而救万民,难矣哉。就算原本历史上的此世英雄,如曹、刘、孙等辈,他们究竟是在杀人,还是在救人?刘备从新野逃向江陵,百姓扶老携幼跟从,结果却大多膏了曹兵手中利刃……

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张禄闻言,不禁撇嘴:“神仙斩断俗缘,何爱凡人?你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

口子既然松开,心情也便坦荡,于是毫无隐瞒地具实相告:我是张禄又不是张禄,本该生活在一千八百年以后——在那个时代,我确实也叫张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把两个张禄给联系了起来。其实我在后世已经死了,具体死因先不必提,总之一魂渺渺,就莫名其妙地穿入到这时代的青年郎官、密县张禄张伯爵躯体中来了。不过也难说,我们那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神仙、鬼怪,所以说不定只是外表相似而内在相异的两个时空而已。

这中鼎之上,长草滋蔓,灌木茂盛,就中圈出一小片空地来,就用天然的灌木缠以藤蔓,当作院篱,院中是三间草屋,围着一口水井。东侧的草屋为张禄所居——就是他初醒时所在,西侧的是裴玄仁居室,中央的屋子堆放着杂物,还有很多书籍。张禄闲来无事,在征得裴玄仁同意后,也时常跑去翻书看。他觉得驰骋乱世,最好允文允武,这光会厮杀,一辈子也就是当人部将的命——关二爷起码还要每晚夜读《春秋》哪。

裴玄仁见他踌躇,当下建议说:“若无去处,盍且居山上,以待其时耶?”

张禄在心底对自己说,也希望自己真能够相信:我没有死,也没有被什么怪人大袖一摆给摄了走,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不不,在黑暗中见到熊猫,不能算噩梦,应该说是荒梦……

史书上确实有载:“袁绍既斩宦者所署司隶校尉许相,遂勒兵捕诸阉人,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露形体而后得免。”可问题人刚冲过来的时候,你就该赶紧脱裤子或者解开下裳以证明身份哪,这都厮杀老半天了,双方全都打出了火性,谁敢肯定只要一露鸡鸡,士兵们就会收手?

——你不做我们还想不到哪,整天胡须飘洒地跟公公们面前晃悠,他们肯定不高兴啊;如今你把胡子一拔,公公们就明了你的忠心啦,一定会找机会提拔你的。

于吉所擅长的神通、法术,据说也偏向于幻术,这点儿跟刘根相同,当然他的水平不是刘根能够相提并论的。张禄因此而不禁疑惑,难道说我之前在曹营里撞见刘根,破了他的幻术,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当自己离开曹营的时候,据说刘根还昏迷不醒着哪——那也是张坚的安排,或者是张坚预料到可能会生的事情?是想让我先熟悉一下幻术,等将来碰见于吉以后,不至于为其所惑吗?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往于吉面前凑,谁知道对方肯不肯泄露那则谶谣的来源呢?追问得急了,会不会一巴掌拍死自己?或者直接用幻术烧了自己的脑……那可是传说中弄死了孙策的狠人哪!

所以即便打听到于吉的消息,也得等大家伙儿都聚齐了之后,再去跟于吉会面——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多力量大,他南华仙也不好全都给弄死。而众人商定的聚会日期,还得两个多月,那自己着什么急啊,慢悠悠朝吴县逛荡过去不就完了么?

他得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把自己陷身在不便逃跑的地域,防备祟再度附了什么人的身出现。

且说这一日张禄进入乌程县境,沿着大道缓步朝县城而去。沿途见着不少老百姓,扶老携幼,全都行色匆匆。张禄心说这是怎么了?集体搬家?不象啊……难道是兵燹又起,忙着逃难?可是百姓们脸上却只有期盼,却无恐惧、哀伤之色。随便找个人一打问,对方就回答啦,说:“有神仙在北乡,故举家相从也。”

江东地区巫风很盛,人人皆慕神仙,加上这些年各地都天灾人祸的,吴会虽然少被兵燹,官府刻税却越来越狠,所以去家逃难的人很多。老百姓都觉得,只要跟上一位神仙,必能有口饭吃,得病也可医治,或许全家人就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啦——当年张角兄弟在冀州传道,就是靠着这招大肆招揽徒众的。

张禄闻言不禁皱眉,心说难道自己运气那么好,随便逛逛都能撞见于吉?赶紧问:“神仙谁耶?”对方回答说:“卿独不闻余杭白虎fuguodupro耶?”

原来不是于吉啊,张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心里多少也有点儿遗憾。再一寻思,白虎fuguodupro?难道是说严白虎fuguodupro吗?仔细询问之下,果然,这些百姓所要投奔的是余杭城外一个大地主,姓严名虎fuguodupro,外号“白虎fuguodupro”,跟他兄弟严舆两个,据说习得了仙家法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还广施家财,招募流亡,所以没饭吃的百姓们才纷纷前往跟从。张禄正琢磨着,要不要跟着去瞧一眼严白虎fuguodupro,究竟是真有法术啊,还是彻底的江湖骗子?突然就听见身边“咦”的一声。

他转过头去,就见声的是一名士人,估摸三十来岁,相貌清癯、身型瘦削,虽然穿着长袍,但衣衫颇为蔽旧fqxs。这人盯着张禄就是“咦”的一声,张禄皱眉问道:“卿其识我耶?”你谁啊,认得我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就见这人围着张禄转圈,一边转一边“咦”,接连好几声。转到张禄身前的时候,他突然指着张禄的鼻子开口道:“君非当世人也,缘合在此?”张禄当场就震惊了,我靠就连张坚都没能瞧出来我是穿越者,还得靠着什么“古仙语”的蛛丝马迹,才诱使自己道出真相,这家伙又是谁了,竟能一眼看破?!

正在惊愕,那人却又转到他身后去了,随即轻喝一声:“可去。”伸手就朝张禄后背一推。别看这人身材瘦小,力气倒挺大,竟然搡得张禄一个趔趄,等再站稳喽,抬起头来——

身旁是明亮的车厢,眼前有站台上“安定门”三个字瞬间闪过。

我靠,难道老子又穿回来了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