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一睁眼便瞧见沈珩的脸,我微微地有些不习惯。不过撇去各种因素不谈,沈珩这张脸委实是赏心悦目极了,只可惜那物生得甚是丑陋,果真这世间并无十全十美的人,沈珩也不能例外。

我笑嘻嘻地喊了声:“师父。”

想来那个时候,在郊外的那番话是沈珩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寻到了一个药瓶,做工极是精致,玉石的质地,光滑细腻,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就连瓶口的木塞子也是上等的木料。我敢断言,此药瓶若是拿去当铺里当了,这车夫几年都无需干活。

镇子小,栈也不多。车夫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一家勉强过得去的栈。我进了栈,发现人挺多的。掌柜在柜前埋头边写着东西边划着算盘,似是在记账。

我扭头一瞧,梨心捧着云纹托盘急步向我走来,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幸好我装得似模似样的,骗过了巡逻的侍卫大哥。他瞧我托盘里捧着的是公主的嫁衣也信了我。”

如此一想,秦夫人越看谢宛就越是满意,面上的笑容也愈发地浓烈了。

兄长的目光审视了我许久后,他屏退了我殿里的宫娥,只道:“阿妹,我知道你在不高兴什么。可是你想想,如今你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能配得起你的也就只有北朝太子一人。况且女子总要嫁人的,北朝太子也曾向我许诺过此生只会娶你一人,定会待你如心肝。这样的如意郎君,放眼天下,哪儿能寻得来?”

此法虽是不及沈晏的难,但却需在凡间待够整整六十年。

朝拜皇后前,阿娘拉了我的手,轻声嘱咐道:“等会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惊慌,有阿娘在。”

我也没有吭声,安静地聆听他们的谈话。

又有人哼了声,“都快死了,怜香惜玉个什么?”

皇后慈爱的目光飘向我,我不得不站起来,很谦虚地说了句:“皇后娘娘谬赞。”荣华公主在我身侧小声地提醒道:“母后在夸你,你谦虚什么,含笑应下便是了。”

我道:“阿爹的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公子快回!夫人的尸首被秦公子抢走了!

至于沈晏,都是从他人的嘴里晓得的,若说真真正正以萧宛的姿态去梦一回却是没有。而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中,虽有沈晏,但更多的却是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每回醒来后,脑子里记起来的也不多。

司马瑾瑜对我勾勾手,“阿宛,过来。”

同爹娘相处了这么久,我很容易就察觉了方才阿娘是话中有话,且目前看来,爹娘两人的确都没把赐婚当作一回事。

碧榕果真是个聪明的人,晓得桃林里有秘密,这秘密我可以知晓,她却不能知晓。

我抬眼望去,迎上了沈珩担忧的目光,“师父刚刚问了我什么?”

我老实答道:“不记得。”

我道:“太子殿下也晓得说快成夫妻,如今我只不过是准太子妃。”

若我收了,我也不知该还沈珩什么礼。我虽贵为郡主,但一时间让我拿出价值万金的东西还是有些困难的。我正欲拒绝,沈珩已是让梨心将狐裘收好。

沈晏也就此作罢。

欣喜漫上沈珩的眉眼,“去你的院子还是我的院子?”

兄长又道:“这些事,阿宛不用想太多。无论如何,为兄和爹娘都会将阿宛护得好好的。”兄长轻拍我的头,“所以阿宛只要无忧无虑就可以了,好好地养身子,这样病怏怏的,以后可就寻不着好人家了。太子殿下的事,你无需担心。”

与前几回的梦不一样,周围阴森森的,细听之下,还能听见鬼哭狼嚎之音,凄切得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我打量着四周,所有东西看起来都相当陌生,且透露着一股诡异感。

沈珩亦是脸色大变,未等浅碧衫姑娘讲完,就急急地解释道:“不是!碧榕不是你的师娘。”沈珩额有薄汗,他紧紧地盯着我。

究竟是什么让阿娘改观了?

司马瑾瑜笑道:“此乃荷香酒,你以前最爱喝这个了。你小时候常常念叨着,每回总是缠着我带你去酒肆里喝。”

我喝了口蒲桃酒,继续道:“现在想来,我从头到尾的的确确是连一点感伤也没有。桃枝背叛我了,离开了,我心里连丁点想法都没有。我总觉得无论是易风也罢桃枝也罢,我心里该有想法的,该有大起大落的感情才对的。可是我没有。师父,或许我真的是无心之人。”

“你……”

阿符关了房门,一品房里就剩我与桃枝两人。我品了口香茗,方是挑眉望着桃枝,“怎么不过来?”

我一点寒意也感觉不到。

秦沐远长眉一挑,丹凤眼中隐隐有些不屑,“你怎知阿宛不愿嫁我?阿宛当初嫁给沈晏不过是一时糊涂,如今也尝到了苦果。沈晏没在阿宛生前好好待她,死后又凭什么来跟本公子争?”

沈珩却是严肃地道:“阿宛,若有一日遇到色与命的抉择,而你别无选择时,莫要为了保全贞洁而失去生命。”

我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珩与我的目光对上,他问:“这簪子是太子送的?”

我皱眉,摇头道:“才不喜欢。宫里的皇后妃子通通都是人精,在她们面前说句话都要斟酌半天,可费心思了。我一进宫,浑身上下就不舒服。”

我会意,便对她们道:“桃枝,梨心,你们俩留在这里。”

我硬着头皮凑了过去,司马瑾瑜直接拔下我发髻上的玉兰花钗,手一扬,直接从车窗里扔了出去。我睁大了眼睛,只觉头皮一凉,司马瑾瑜收回手,手心里的红翡雕花簪已是不在了。

我久久不能言语。

于是乎,在众人瞩目之下,我咧着干巴巴的笑容进去了。

我细细一想,梦是有做过,但是谁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遂道:“不太记得了。”

我道:“我只喝了三杯。”

一品楼的位置有些远,我们走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我和兄长来的次数多了,一品楼的掌柜小二都识得我们。我刚踏进门,小二就谄笑着迎上来同我行礼,“郡主万福,这边请这边请。”

每每遇着跟情之一字相关的问题,我总是答不上来。我并不笨,教我的夫子也赞我慧质兰心,可是一旦跟碰上情字,桃枝跟梨心都想通了,我却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不想不明白。

那日的背影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若是妖的话,估摸是只竹妖,那般温文儒雅的,只有翠竹妖方能相配。我摸摸下巴,道:“哦,那定是竹妖。”

阿娘出来打圆场,柔声道:“阿宛,还不去给你师父倒杯茶?”说罢,阿娘又笑容可掬地对沈珩道:“小女顽劣,以后还需神医多费心了。”

沈珩说:“此处不宜把脉,还是换一处静地吧。”

我从王府的小门偷溜了出去,带了几个侍卫,还有半路遇上的桃枝。桃枝知道我要去秦楼楚馆找易风的时候,兴奋得两眼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