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是想起此刻我身上穿的是小厮的衣服,昨夜司马瑾瑜悄无声息地掳了我,碧榕与梨心一早不见我的踪影,定会去禀告爹娘。如今回来了,还是先去同爹娘请安吧。

兄长苦笑一声,“阿宛,为兄晓得你的意思。”

碧榕嘀咕了一声,“郡主,易风公子好生无礼。”

说起仙人,那天从兄长的新府邸回来后,我吩咐梨心在院子里设了个佛堂,我早晚虔诚上香,望上天保佑皇位归三皇子所得。

梨心怔怔地道:“为什么?”

这偌大的庭院里如今就只剩我和司马瑾瑜两人。

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方才你什么都没见到。”

秋夜颇冷,我加快了脚步,抱紧了怀里的果子酒。

梨心替我系上披风,我道:“你们俩不用跟着我,我只是出去走走,有阿符跟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上回在梦中见到秦沐远拿出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翡雕花簪后,我就惊醒过来。再细细想想,我第一回梦见秦沐远,簪子刚刚好藏在衣襟里。

忽有一道温柔的轻喃传来,“阿宛,为夫现在替你掀开红盖头。”

我垂头丧气地道:“师父,防身的招数不少,你为何不给我一些暗器之类的防身物?”如此一来,随意甩个暗器也比真枪实战的拳脚功夫易得多。

整体相貌在易风之上。

我伸了个懒腰,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外边,“咦,雨停了。师父,我们可以回去了。”

现在稍有不慎,就有生命之险。此次我侥幸逃过,那下一次呢?

随从面无表情地道:“小人只是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

司马瑾瑜漫不经心地道:“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我今天心情好,说给你听也无妨。”

我蹙着眉头道:“你有心事?”

我不做多想,脚步就已自动自觉地跟了上去。先不说是谁带来的,宫中规矩森严,易风即便有太子宠爱,若被有心人抓住了,难免也要受些苦头。以我与易风的交情,断不能白白让他受苦的。

堪堪半月一过,我总算是落得清静。我同沈珩大吐苦水,就差两眼泪汪汪地去求沈珩趁夜黑风高之际闯进太子府里把司马瑾瑜给悄悄解决掉了。

他一身竹青色的宽袖长袍,膝上卧有五弦琴,他微微垂着头,漫不经心地在调琴,铮铮琴音响起。明明只是不成调的琴音,可在我的耳中却是彷如天籁。

我高兴地道:“所以才让师父找个南朝姑娘来给我当师娘,以师父的皮相与将来师娘的皮相,若生了男娃定是貌比潘安,若为女娃也必是倾城之姿。”我摸摸下巴,琢磨着,“师父,不如这样吧,待我成亲了也生了娃,我们便让孩儿订个娃娃亲,如此我跟师父就是亲上加亲了。”

我一怔,心想莫非沈珩欲要慢慢引导我?是以才不一来就劈头盖脸地指出我的不是?我琢磨了又琢磨,方给出了两字,“甚好。”

不过看在他昨夜送我甜药的份上,本郡主也不计较那么多。

我又瞪兄长一眼,“说多了听起来就假了。”

我回首,沈珩的掌心里多了条银白色的小虫,只有指盖般长,两点漆黑闪动着,像是在撒娇。我急道:“你做了什么?”

桃枝的表情告诉我,她对我的药方持不相信的态度,我又懒懒地说道:“你若是不信本郡主,可以去问问侯在府里的那几位大夫。”

我知徒弟恋上师父乃是乱了伦理纲常,便压抑在心中。

每次他这么说之后,阿宛都会神色黯然。当时他并未在意,后来一旦想起真真是悔不当初

成亲数年,于夫妻而言,除了在床笫之事上,沈晏有愧于谢宛,其他方面沈晏做得并不差,从不在外边拈花惹草,在家必是陪着谢宛。

谢宛所想要的,只要她开了口,他定当尽力寻来,从不让她失望。即便她在床笫一事上算计了他,他也不曾责怪过她,只当她心性不定一时顽皮。

其实细细想来,虽说成亲了,身份有所改变,可在他心中,谢宛一直是他的徒弟。

谢宛当沈晏是夫君。

沈晏当谢宛是徒弟。

只是有些事并非无心就能忘得一干二净,比如成亲五年,沈晏渐渐习惯了谢宛亲手所做的羹汤,穿外边成衣铺子的衣裳会觉得还是谢宛做的舒适,再比如在屋里看医书时,沈晏也习惯一抬眼就能瞧见谢宛在他身边坐着,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沈晏在那时方是察觉到有些不妥。

印象中的谢宛性子并非如此,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变成此般贤淑文静了。

他道:“阿宛,你似乎变了不少。”

谢宛却是欣喜若狂,小小的瓜子脸绽放出光彩来。沈晏不知谢宛为何而喜,谢宛只当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有了丁点成果,师父开示注意到她的情绪了。

如此下来,再过个五六年或是七八年,师父就会慢慢地喜欢上她了。

沈晏自是不知谢宛心里想些什么,他觉得这样过着的日子倒也不错,若要过一辈子,他也不介意

宁安公主召沈晏进宫为她诊脉时,谢宛也有八个月的身孕。沈晏算过来回需要的日子,刚好能在谢宛分娩时回来。离去前,谢宛说了番任性的胡话,沈晏斥责了她。

他并不是因宁安公主而斥责谢宛,而是因为他当她师父快有十年了,她竟能说出这样有违医者父母心的话来,实乃让他失望之极。

从宫里出来后,比原先预计的日子早了两日,不过沈晏依旧是快马加鞭往回赶。未料半途中却得知魔教教徒袭击天门,天门如今只剩十来人死死苦撑。

沈晏义不容辞,调头便往天门赶去。

与一众魔教教徒回旋半月,以一人之力抗百人之攻。

天门与魔教之争,最后天门险胜。魔教被灭,天门元气大伤,沈晏亦是身负重伤。恰恰此时,谢宛死于难产一事传进沈晏耳中,一口心头血从嘴里喷出,沈晏昏迷不醒。

天门长老寻了不少法子来医治沈晏,可惜都没有效果。后来,天门长老自古书里寻来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废沈晏一身武学,方是救回沈晏一命。

沈晏醒来后,只觉心头闷痛,忆起昏迷前听到的消息,也不顾自己还未康复的身子,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回到山中小屋时,里面空无一人,平日里洁净的桌案上铺满了灰尘,床榻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似乎有什么猛击他的胸腔,震得他钻心般的疼。

他一下子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不知该做些什么。

蓦然,沈晏像是发了疯一样冲下山,直奔谢府。谢南锋本是极疼谢宛的,得知谢宛难产而死时,之前所有的对女儿不顾伦理纲常的不满全部消散,怒气全然发泄到沈晏身上。

“阿宛是我谢南锋的女儿,谁也不能抢走她!就算是死,也只能葬在我们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