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怔楞了下,“什么?!”

易风淡道:“以后郡主便知道了。”他抱着怀里的五弦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去那里如何?明远特意为郡主准备了一首新曲。”

闭门思过的最后一日,我让梨心在院子里摆了张躺椅和矮足小案,我悠哉游哉地抱着手炉半卧在躺椅上赏着沈珩前几日送过来的秋菊。

沈珩能做一手好菜,且还懂得酿蒲桃酒,关键是他的琴技比易风还要好。

我指了指远处的水榭,“太子殿下,去那儿谈?”

我嘴角一抖,道:“师父,现在是秋天!”

“王爷和世子……”话音未落,答我话的丫环扭过头来,见着我,像是见到鬼一样,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她赶紧行礼,“郡……郡主万福。”

我拈来一张素笺,“明日申时一刻,一品楼一品房。写上这句话,然后藏进桃枝的饭菜里。”

我单手支颐,细细地瞅着桃枝的生平。

一睁眼,周围红帐垂垂,一对龙凤烛在夜色里摇曳。我回神,惊觉自个儿又再做梦了。有了前面两回的经验,这一回不用想我也晓得又跟沐远有关。

我明白沈珩是为我好,我问道:“……今日也是老规矩?”

几个丫环穿过了我的身子,我停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快要走出大门时,只听铜鼓唢呐鞭炮声齐响,震得我耳朵生疼。我捂着耳朵抬眼望去,心下一惊,越不想见谁就越能见谁。

未料沈珩却是一副黯然失色的模样,我眨巴着眼睛,问道:“师父,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而且……好像还有些沮丧?沮丧什么?

我惊诧地道:“是三皇子?我与三皇子无冤无仇……”话音未落,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如果我死了,嫌疑最大的就是太子,而最大的赢家则是三皇子。阿爹不会站在弑女仇人的阵营里,就只能站在三皇子的阵营里,对不对?”

桃枝此时开口道:“郡主,雨泼进来了,还是先回屋吧。”

司马瑾瑜凉凉一笑,凤眼里也染上笑意,虽说现在天色阴沉,偶尔还有雷鸣声响起,但偏偏这厮一笑起来,整辆马车都亮了不少,当真是妖孽。

易风揽过古琴,单手斜抱,仿若在弹琵琶一般,五指轻拨琴弦,琴音杂乱,声声刺耳。我上前夺过他的琴,冷声道:“易风你醉了。”

兄长似乎不放心我,但一个女儿家的去如厕,兄长跟来作甚?我推了推兄长,兄长拗我不过,唯好先去了御花园。虽是入夜了,但宫灯一盏盏的,亮如白昼,我按着兄长的指示很快便寻到了茅厕。

我怒道:“他如此欺负我,我哪能不上心?”这太子殿下真真是惹人厌,先是抢了易风,如今又来欺压我,若有机会定要往他身上贴三个字——黑心蟹!不仅仅心黑且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不过当时我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也信了他当真是见过我兄长的,遂在他的指引之下,我去了南风馆,误打误撞地冲进了易风所住的随风阁里。

桃枝小声地说道:“郡主,沈公子也许不喜欢娃娃亲。”

沈珩指了指他身侧的位置,“坐。”

我问小厮沈珩晚上是何时回来的。

我斜瞪兄长一眼,“这叫风姿绰约,懂不?”

我微怔,诧异地看着他。阿爹自从被封异姓王后,日子就过得愈发的谨慎,生怕哪一日陛下借机抄了全家,遂暗地里寻了奇人异士在王府里设了阵法和挖了地道,若是当真有那一日,阿爹便开启阵法以此抵挡官兵,好拖延时间让我们从地道里逃离。

我随意敷衍了一声,又睡下了。

可圣旨若是一出,抗旨便是诛九族的罪。

沈珩总算停下来,徐徐起身走到我身侧,“饱了?”

我颔首。

“那好,阿宛,我有话想要同你说。”沈珩不给我任何插嘴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道:“无论上辈子我是谁,我做了什么,都是上辈子的事,与今生无关。我先前的确存了其他心思来接近你,但这是先前的事。如今我面前的人是萧宛,而我也现在也仅仅是沈珩,阿宛的师父。”

我微微一怔,不曾预料过沈珩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知道司马瑾瑜的前世是秦沐远时,我心中多多少少也猜得到沈晏的后世也应该会在我身边。本来以为是易风是沈晏的,但经过碧榕此事,便被我否定掉了。

既然易风不是沈晏,那么……我周围的人也就只剩下沈珩一个。

我本想今天与沈珩说清楚的,告诉他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别再来烦着我,措辞已是想好,未料沈珩却主动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以至于原先的措词都派不上用场了。

相比起司马瑾瑜的咄咄逼人,我想我大概明白为何谢宛选择的人会是沈晏而非秦沐远了。

且沈珩此番话甚是高明,我本欲借着此事赶他离开王府的,可他这么一说,倘若我还继续深究,难免显得有些矫情了。既然沈珩可放下前世之事,那我乐得个心安。

绷了好久的脸总算松缓下来,我道:“师父可要记着你今日所说的话。”

沈珩似松了口气,“嗯。”

桌上的早膳还有一大半,秉着阿娘平日里吃穿用度要节俭的教导,我给沈珩也舀了碗荷叶膳粥,“师父弹了这么久的琴,也累了。喝点膳粥吧。”

沈珩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手掌抚上我的头。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警惕地望着沈珩。

沈珩的手掌一僵,面上情绪的黯然显而易见,我观察得极为仔细,方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沈珩又恢复正常,堪堪收掌,道:“阿宛发上有落叶。”

我往头上摸了摸。

沈珩面不改色地道:“已被为师拿下了。”

我也不知沈珩此话是真是假,但他的神情却极是真挚,我想着应该也是真的,便也没计较。不过左思右想了一番,还是觉得有些话得当面说清楚。

在沈珩专心地喝粥时,我清清嗓子,道:“师父心里想什么,阿宛管不着,但还请师父记着应有的分寸。师父待我好,我以后也会孝敬师父。这些日子以来我被上一世的事缠得心烦气躁,阿宛真真是不再愿被跟自己的上一世所困扰……”

沈珩碗里的膳粥还剩下一大半,他忽然放下了勺子,我瞧他表情像极了难以下咽。我停顿了下,“不喝了?”

沈珩牵动了下唇角,“不喝了。”

“那我继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