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裴利安背对着我坐着,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抽很多烟,将整个房间熏得烟雾缭绕。我走过去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他反手捉住了我,回头朝我看了一眼:“怎么那么重的血腥味。”

不自禁低头朝下看了一眼,那瞬间我脑子里猛地乱成一团。

随口回应,然后大吃一惊。

在我取枪的这段时间里,小默罕默德已经把所有桌子堵到了门前,然后取下了灭火器罐子,拉着我躲到角落那张金属实验台背后。

“那你就把它当成一大块刺青吧。”

“这就是你说的沙人??”用力吸了口气,小默罕默德问我,他眼镜已经被汗蒸汽弄得一片模糊。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能确定她同老默罕默德的关系,所以在走到地下室入口的时候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想一个人进去,她倒也没坚持,把油灯留在我脚边就转身离开了。

从那张令我震惊的主墓室之后,后面的照片基本大同小异。他们拍了不少墓室内遭到破坏的地方,还拍了一些木乃伊的特写,而单从这些东西上我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譬如一些可以告诉我有关这座墓,以及它所在地的讯息。和一路进去所拍摄的东西不一样,那间主墓室里一点壁画都没有,甚至墓室的装潢都是极其简陋的,几乎是个毛胚,可想而知当初下葬时的仓促。

“不管怎么说,你很聪明。资料上怎么写来着?记忆力很强,几乎过目不忘;十二岁开始涉足考古这个圈子;十三岁时与英国珠宝专家合作,有限度地伪造古董进行贩卖;十四岁被人带去美国;十五岁考进耶鲁;十七岁以一篇埃及历代帝王编年史的论文获得学院奖;十八岁替文物做伪鉴而被学校开除……”

我想未来可能得有很多天,我需要带着这根围巾才能够出门。

不知为什么,我朝他啐了一口唾沫,于是他再次抽了我一巴掌。

“看,怎么看?一具木乃伊能知道摄像头的用处么。”我问他。

“不单纯是陪葬。”我道。

“会是什么,那些沙人。”摸着从车上拆下来的一块钢板,他问我。

我大吃一惊。

况且老头不是说过么,不见不散。我想不论早晚与否,他总归是会出现的。

他再次沉默。直到看着我三口两口把他给我热的三明治全部咽进肚里去,他才又道:“会不会和他有关。”

“我还以为你仍在美国。”拈着他左耳上的红宝石耳环我对他道。

可是不在服务区,那老头这会儿是跑到哪里去了?翻着手机盖我思忖着,然后突然想到,该不会是他突然反悔,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东西,所以找地方躲起来了?

“你想,他都木乃伊化了,这样死了几千年,到现在才突然复活,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在刚刚死亡后就马上复活,而要等到几千年后的现在?”

除此,这具木乃伊原本那头枯草般的头发开始脱落了。它们原本就早已没了生命力,只浅浅地扎根在它的头皮上,经不起它那么大的运动,所以开始大片脱落。令我感到后怕的是这木乃伊的眼皮仍和眼眶粘连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我以为黑暗给了我一柄保护伞的时候,其实它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额外的好处,这具木乃伊靠的是它对声音的听觉以及某种敏感的本能,在黑暗里寻找着我,而不是靠它的眼睛。

见状我不假思索就把手里的杠铃朝它扔了过去,可惜被手汗滑了一下,那杠铃砸偏了,被它一闪身轻巧躲了过去。而这一闪身恰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迅速扑出角落,朝那鬼东西挪出来的空地直奔了过去,一口气冲过它的身体,奔向前头更宽敞的地方。

手摸到电闸门立刻拉开朝里头七手八脚一通按,几乎是瞬间整个实验室一下子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它建在地底下。

里头似乎有团东西,我伸手调节了下光度,以便看得更清楚些。片刻随着光线的加强,我发觉那是一团苍白色的,带着点粘液的东西。

几乎在我身体落地的同时,一团东西朝我飞快地压了过来,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喉咙被死死地卡住了,直卡得几乎要把我脆弱的喉管生生给捏断。

也不知道这样摧残了我的指甲有多久,外头大门的锁卡朗一阵响,开了,小默罕默德从外头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沙。

好大一团暗褐色的东西,粘并且浓密,也不知道是当时尸体的血液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大团棉花。这不禁叫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因为它被抽出来后的体积让我看着头皮有点发紧,不知道当时它们是怎么被塞进去的,或者,从这尸体的喉咙里生成的。我无法想象。

听我这么啪啪一顿说,小默罕默德没再吭声,只是低头看着显示器里那具泛黄的木乃伊。我则穿上了除菌服径自进了密封舱。

我看到了干瘪的胃囊,缩得很小的肝脏,还有因为干瘪而令画质显得相当模糊的大肠。

“我也快十年没碰到过这种天了。明天开始至少三天你要少出门,姑娘。”

“一个人?”他似乎并不介意,并且招手叫来一杯酒。

马王堆的女尸很新鲜,得益于那座坟墓无与伦比的密封程度和完善的保存。但老默罕默德说过,这具木乃伊被发现的时候棺材盖是没有的,坟墓有裂口,那就意味着它根本没有密闭的条件,尸体周身亦没有诸如沥青类的东西隔绝空气,如此,那究竟会是什么原因,造成尸体这么新鲜的?

听我这么问,他目光闪了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a。”

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因为边上那几个男人上上下下打量我的视线令我很不舒服。“让我看看。”我说。

而没有关于它们任何消息的原因,说出来大概会没人肯相信。那就是除了那位油王,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那枚漂亮戒指背后所刻的一个小巧而模糊的印记,是斐特拉曼二世统治时期的王家印章。

“用双氧水洗过。”

“是不是还去医院看过咯?”

“嗯,本来以为是普通的伤,所以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瞎来,这伤口都坏掉咯……”

她这一说不由得令我心再次一沉。“娭毑……”

“么事,我再瞅瞅。”一边说,一边继续用那种冰冷的东西在我背上涂抹着,片刻一股股腥膻的味道随着她的动作从背后传了过来,闻着很淡,却让人觉得恶心。

我瞥见边上小默罕默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于是忍不住问:“娭毑,你给我抹的什么?”

娭毑没有回答。一边继续抹,一边再道:“妹坨,你晓得苗家人的蛊么?”

“听说过。”

“你背上这伤口,我看着有点像蛊。”

“蛊?”

对于蛊,我了解得不多,所知道的仅有一些就是曾经听说,有某些苗家人懂得将一些毒虫长蛇类的东西,用一种比较特殊的饲养方式,令它们变成种可以侵入人体的药物。有些可以杀人,有些可以控制人,种类繁多,所以使得人只要一提到苗家,便不免会将其蒙上一层神秘的颜色。

但我身上的伤来自埃及,并且伤我的又是一些沙怪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来自于一个几千年前法老王坟墓里的诅咒,所以,我想象不出这两者间会存在什么共同点。

“可是这蛊奇怪得很喏,妹坨,你这伤是在什么地方弄到的?”

“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