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行程对于我来说除了颠簸就是颠簸。太久没有来过这座城市,我已经几乎记不清当初那个只去过几次的地方,幸而在兜转数小时,终于找到了村子以后,发觉它变化并不大。甚至连墙壁上当年刷漆大字报都历历在目,所以我还能凭着仅有的一点记忆,在这块对我来说很陌生的地方找到通往这栋青灰色小楼的路。

他点点头,然后道:“很有想法的打扮。”

“再过不久你会死于枯竭。”用力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的时候,我听见那木乃伊这样对我道。

“你运气不错。”忽然他抬头对我道。

直到门板因为那股越来越大的挤压力而逐渐朝里凸起,小默罕默德咒骂了一声,转头对我道。“它们是想把门顶掉。”

“反正不在脸上,有什么关系。”

继而落地,毫无防备间我一头撞在方向盘上,几乎撞掉了自己的门牙。连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我使劲晃了下头,一抬眼看到车窗前又多出了一张脸。

‘彭切’是种暗语,也就是合伙人的意思。听我这么一说女人接过戒指看了看,随后站起来把我让了进去。

古埃及人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如此简单地将他们的王草草埋葬,何况还是一个传说里被用一整座城市作为陪葬的法老王。

“好吧,其实我是被开除的。”见到他看着木乃伊时那种饶有兴味的眼神,我隐隐有些不安了起来。所幸他不一会儿就站起身,仍用外套将它罩好,似乎这活着的木乃伊并不是他最终所关心的东西。

转过身走到木乃伊身边,我踢了他一脚。

施加在我脖子上那股力气突然间再次增大,我一下子被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巨大的冲力令我不由自主张嘴就吐,随即脸上火辣辣地一疼,他扬手抽了我一巴掌。

密封舱的门最近已经处在完全停用的状态,我们让它一直保持敞开着,以便随时进出去观察木乃伊的状况。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说我也已经打算这么做了,事实上捡了条命从吉萨逃回来之后,这一路上我的好奇心就随着对那些怪物的出现、以及对老默罕默德的死的分析,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地上躺着我的烟头,周围依旧安静得像座坟墓,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

“那你就得好好想想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把你同他联系到一块儿去的。”

“我命大……”话还没说完,他按在我肋骨处的手让我不由自住痛哼了一声。

这是我等人的时候最不喜欢碰到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无法抗拒的原因,比如他不可以在他那个年代复活。”接着小默罕默德又道。

那一整天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观察这具木乃伊。

直甩到斜对面我的办公桌上,头不偏不倚撞到桌角,几乎立时昏了过去。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出来,但顾不得擦,我使劲朝桌底下一钻,因为那地方除了电脑的机箱外,有一只三层抽屉的矮柜。

这么一来,脑子里倒渐渐冷静了下来。我稳了稳呼吸,听听密封舱里没再继续传出什么动静,于是贴着墙壁,慢慢朝小默罕默德那张乱七八糟的办公桌前移了过去。

“……是不是太新鲜了点。”我不太敢相信。

第一下用力压过去,一声轻微的某种东西断裂的声响从我手下传了出来。我暗道一声不好。但这时候反应过来似乎已经太迟了,感觉到手掌下那层塑料片似的皮肤因着我的力道裂了开来,我惊得迅速抬手,却不料突然间手腕一紧,我被一只冰冷而粗糙的手抓着一头朝手术台下跌了过去!

“这么严重?”

他将这团东西捻了捻,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拔下插在手术台边上的吸液器塞进了木乃伊的嘴里。

“尸体曾经在某种药水里浸泡过,小默涵。”打开耳麦,我对控制台前看着我们的小默罕默德道。

明确了这一点,小默罕默德开始给木乃伊进行声波检测,因为他急于想知道,在经过了几千年的时间之后,那些没有从尸体里取出来的内脏器官,现在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到实验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我午饭没吃就出酒店,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又饿又渴头又痛,这让人脾气无论如何也是好不起来的,所以看到小默罕默德衣冠楚楚地坐在实验台上,口气不免有点生硬:“叫我来看什么。”

记得谁说过,微笑也是种艺术,不是随便哪个人,随便一笑,便是好看的。

倒扣的锥形,上面盘着蛇,古埃及人所信仰的眼镜蛇。

在当时的埃及,有这样健康的牙齿的人,年纪通常都不会很大。

36号坑,我怎么会不知道,当然知道,尤其是最近,我才刚刚将关于那个坟坑的事情在脑子里颠来倒去地想了一遍,以期望能从那段虚无缥缈的传说里找到哪怕一丁点我想要的东西。

当然,后来也有一种说法讲,这位法老王的坟墓曾经被挖出来过。上世纪早些年代的确有过这种说法。但后来不了了之,因为那座坟墓被挖出来后不多久就自行消失了,很不可思议。所以关于这种说法,自然也就成了一种传说。

“娭毑,你刚才说我的伤像蛊?”那么枯坐了半晌,我打破沉默。

老人点点头。

“可是在国外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我这是中了诅咒。”

“诅咒,诅咒和蛊有区别麽?”

这一问把我问得怔了怔。

有区别么?两者都是被某个人施加到人身上的东西;两者都需要借助东西作为媒介进行实施;并且两者一旦缠上人,都会变得很顽固难以破除。这么一想,两者似乎还真的很相似。

“妹坨,”见我想得入神,老太再次开口:“你不要怪娭毑问得仔细,你这伤……是不是你最近碰了别人的阴宅。”

“我没碰,但是同我做生意的那个合伙人,他碰了。”

“他现在怎么样?”

“死了。”

“死咯……”低头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她脸上的皱纹再次揉成一团。片刻忽然轻叹了口气,抬头朝我看看:“那时候,我一直劝你爸爸不要再去挖那座墓,他就是不听,还把你那么小一点点娃子也带到那种地方去,现在……唉……”

我知道她这声叹气意味着什么,那时候她也常对着我这么叹气,因为她对于我爸爸不顾我正在读书的年纪,把我带到古墓的挖掘现场,这种做法一直持着反对的意见。只是别人家的小孩,她不好说罢了。

“妹坨,你晓得你背上这蛊是什么蛊麽。”

忽然听见她这么问我,我心里咯噔一下,摇了摇头。

她低头沉吟了阵,然后道:“我年纪还轻的时候,有一次见过和这种很像的,也是在一个闺女身上。好像砂那么一点点的伤口,密密麻麻覆盖成一片,那血一流起来止也止不住。听老行家说,它叫血砂蛊,凶得很,是要养小鬼才能下的咯。”

“那么有办法治么?”她的话叫我精神一振。既然能听说,那么必然有治疗的方法,因为听她的话那应该是种有了点年头的蛊了。

“你莫急,我只是说像,也不一定它就是咯。”将烟头朝地上敲了敲,老太把烟嘴重新含进嘴里,咂了两口:“那种蛊是用童尸养的,可是要弄出你身上那么大片的伤,养一只小鬼根本是不可能的。妹坨,你这伤比我那次看到的,可要凶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