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继的事,你祖父怎么可能答应?”叶予期接过关氏的话,向叶琢问道。

“伯祖父、伯祖母。”叶琢走进去,打了声招呼。不过她无意寒喧,走到叶予期面前道:“伯祖父,我想让你看看我写的字。”

叶予章生气归生气,却还没失去理智。他收回目光,淡淡地看了叶琢一眼,道:“琢儿,把簪子放下。”语气很是和缓。

叶琢与儿子、龚家,这两头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叶琢说出这样的话,不管她说得对不对,为了不让龚氏恼羞成怒,闹着回娘家,打上十几板子让她消气,那是必须的。不过,这罪名嘛,可以说成是顶撞嫡母,而不是谋害嫡母和未出世的弟弟。如此一来,就不会损害叶府的利益了。

叶家明又道:“琢儿敬茶不慎,惊吓了太太,禁足半个月,多交绣品十幅。”

感觉到丽儿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龚氏凝了凝神,挥了挥手:“茶凉了,丽儿,去换些热茶来。”

龚氏在进叶府门之前,早已打听过叶家各人的性情。对于这位妾氏的为人,她也略有所闻。本以为王姨娘有老太太撑腰,又在叶府飞扬跋扈惯了,只要一撩拨,她必然会忍不住大闹。

有了思想准备,叶琢站在那里安之若素。而王姨娘心里本就不甘不服,再想着刚才叶家明对龚氏那温柔体贴的样子,现在在里面不知如何亲热,她这心里就如猫挠一样难受。站在那里咬着牙瞪着眼,看着那挂随风轻摆的珠帘,心里不停要咒骂发狠。

如此,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叶琢便每日在完成定量的刺绣后,便苦练腕力和锻炼身体,然后隔上八、九天,便到大房去坐坐。在她去大房的时候,便派秋菊往郑家跑一趟,看看郑氏过得如何,再报个平安。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是哦。现在咱们什么不瞒她,她回去一禀报,老太爷见咱们没有欺瞒之意,慢慢地也会降低戒心。以后,就不会防着咱们了。”秋菊偶有所得,兴奋地道。

这女孩儿,有着怎样的灵性,又有着一颗怎样通透的心呢?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郑氏才到了厅里。她不光洗净了手脸,还重新梳了头、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叶琢注意到,她头上插的,并不是她原先常戴的银簪子。

叶琢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王姨娘这会儿抓着机会了,姜氏话声一落,她便捂嘴笑道:“我看啊,二姑娘这不是想去大房学针线,而是想出门去郑家看你娘吧?”

赵德胜摇摇头,止住赵氏的话:“不要多说,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叫他来,披麻戴孝,给他哥哥送葬。”

这话听得叶琢和秋月都笑了起来。叶琢表扬道:“咱们秋菊现在越来越机灵了。”

此时已是下午时光,太阳透过树叶在地面上撒落一地的斑驳,空气里隐隐飘浮着桂花香。叶琢从阴冷的灵堂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这情景,没来由地心头一酸,忽然掉下泪来。

而叶予章赶紧上前扶住叶予期,嘴里不停地安慰他。

王姨娘在姜氏面前向来受宠,哪里见过此等脸色?眼圈一红,垂下眼睑委曲地道:“妾身鲁莽了。”

“不用。”叶琢摇摇头,放下茶杯,拿起她原来绣了一小半的绣品,做起针线活来。

虽说还要去审问秋月,她却是已相信了大半。

“你……”王姨娘怒视着叶琢,胸口一起一伏。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就出了房间。

叶琢将那块石头放到袖子里,掀起帘子看了外面一眼,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卖烧饼的摊子,对秋菊道:“让车夫停下,你去买几个烧饼上来。”

“嗯,好,你也要多多保重。没有娘护着,你凡事要小心,不要让老太太捉了错处。”郑氏不放心地看着叶琢。

“哦哦,好。”刘氏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声应着,转身便要往厢房里走去。

郑氏静静地看着叶琢:“琢儿,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愿意跟娘走?”

“你懂什么?”叶予章喝道,“把郑氏赶出去容易。可她要是在外面乱说,然后跑到门口来寻死。咱们这叶家,还要不要名声?闹臭了名声,那龚家的女儿就是老死在家里,也不会再嫁给咱家明!”

听叶琢这么一说,秋月顿时把自己那点小私心抛到了九霄云外,真心实意地道:“那姑娘还是想办法跟太太出去吧,要是被胡乱许了婚事,那就糟糕了。”

叶家明听得这笑声,脸色一变,满眼焦急地望向叶予章。他深知郑氏刚硬的性子,她现在这副样子,怕是不好。

“娘,您这是干嘛?”叶琢只得站住,急着直跺脚。

“老太太……”丫鬟听得声响,跑了进去,见姜氏一脸怒容,正要开口劝慰,却听得姜氏一声怒吼,“谁让你们放二姑娘进来的?今天当值的每人罚一个月的月钱!”

进到他们在厅堂里坐定,郑氏带着叶琢行了礼,便打散了叶琢头上的双环髻,将头发慢慢地梳顺,然后绾了一个少女的发髻。

“哦?”这句话,不光是把能仁大师和杜浩然说得脸色一变,便是聂博文也连忙止住谢云霆的话,望将过来。

要知道,能仁大师虽说不能算是国手,但他的棋艺也算是极为厉害的了。却不想他解不出的一盘残局,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能破解出来,还说是她花了三个月自己悟出来的,这话如果是真的,那这位小姑娘岂不是棋中天才?

而谢云霆心里更是大奇。南山镇镇西的叶家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一暴发户,发迹不过十几年,满身的铜臭,丝毫没有文化底蕴。叶家的人能识得几个字,就已是不错了,怎么可能出来一个棋艺高手?难道那残局,还真是这叶姑娘从书上看来,借此来蒙能仁大师的?

能仁大师今年已有七十多岁,一生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奇人逸事,倒没因叶琢的话而生出怀疑之心来,只是伸手指着他对面的位置道:“不知老纳是否能有幸与姑娘下一盘棋?”

“能与大师对弈,是小女子的荣幸。”叶琢合什施了一礼,从容地坐了下来。她来此,本就为了下这一盘棋。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自然不会推辞。

见叶琢姿态从容,行止优雅,身上并无一丝的烟火气,聂博文和杜浩然心中的怀疑又消散几分。这样身上带着清灵之气的女子,没准真是一个棋艺高手。而谢云霆,则在心里已断定叶琢并不是镇西叶家的人了——鸡窝里怎么能飞出金凤凰来?

看着叶琢伸出纤纤玉指,拈了一枚黑棋放到棋盘上,能仁大师随即拧眉沉思,而聂博文和杜浩然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苦思起来,便是棋艺不精的谢云霆也来了兴趣,目光由叶琢的脸,转移到了棋盘之上。一时之间,诺大的一个院子,只听到偶尔几声鸟鸣和轻风吹拂树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