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书办虽然不入流,但他毕竟在官场上混,认识的想要巴结的人,不计其数。龚氏只要找一个六十来岁妻妾成群而又位高权重的老头,许以妾位,就已足够恶心她叶琢的了。而以叶予章那唯利是图的秉性,必然会非常乐意答应这门亲事。这样一来,龚氏不但报复了叶琢,还可以利用这亲事,从叶予章手里交换一些好处,更可以通过这门亲事让龚书办在官场上获利。可谓是一举三得。

饶是龚氏从心眼里看不起这暴发起家而又吝啬如命的叶予章,也不禁被他这狠毒的目光吓了一跳,赶紧将脸转开,避开他这目光。

而院子里的婆子,听到龚氏的话,立刻进了厅堂,直扑叶琢,想要把她擒住,拉到院子外面去打板子。

“娘……”果然,她的身子被叶琳一把抱住。于是娘儿俩抱头痛哭起来。

叶琢的睫毛微微颤了一颤,仍表情平静地跪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不过好在丽儿没去多久,一会儿功夫,她便端着一个茶盘走过来了,将一盏茶递到叶琢面前。

她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嘲讽龚氏几句,但话到嘴边转了几转,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也不知是龚氏觉得这下马威够了,还是叶家明心疼女儿,终于在叶珏第四次喊脚酸的时候,屋子里出来了一个丫鬟,将珠帘掀起,道:“太太有请。”

还得去看望郑氏呢。叶琢只得将玉料递回到叶予期手上,告辞去了郑家。

她这样做,自然还有另一层用意。要知道,郑氏以那样的手段相逼迫,又有那官家小姐作威胁,叶予章都没放手让她离开这个家。那么,无论她聪明还是蠢笨,要想离开这里,都是极难的。既然如此,那她就干脆让叶予章知道,她不但长得不错,头脑也聪明,说话做事极有分寸。有了这样的认知,叶予章就会奇货可居,想要用她来谋求更大的利益。但这大利益不是那么容易谋求的,千挑万选,花的时间就长了。如此一来,她就有更多的时间为自己筹划未来。

每一块玉,都是有灵性的,有的宁和,有的清冷,有的艳耀,有的孤寂……而这块玉,之所以把它雕琢成佛与莲花,正是因为它就像那佛前的青莲,圣洁而又安详。不管悲欢离和,不管人世沧桑,不管世间变迁,它只是于佛灯前,静静地盛放。用那一瞬间的花开,感化着千万的芸芸众生。

春雨犹豫着正要说话,秋月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道:“春雨姐姐,老太太虽然叫你来跟着我们姑娘,但不至于连她跟母亲说体已话都不许吧?春雨姐姐,不是妹妹说你,咱们做奴仆的,不过是拿着月钱,尽自己的本份,做那份内的事情。至于主子间如何相处,可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然我们太太回郑家了,可你看老太爷和老太太,对我们姑娘可一点也没少疼爱;便是连王姨娘都不敢怎么样呢。这是为什么?春雨姐姐这么灵透的人,不会想不明白吧?”

“唉。”关氏叹了一口气,“你伯祖父,支撑到璞儿出殡,回来就病倒了。而你伯母,自那天起,就没能起得来床。”

叶予章却瞧着叶琢,抚着胡子思量良久,在她准备在坐下的时候,忽然出声道:“你有把握能让你伯母教你?”

但出去谈过继事宜的人回来,脸色却不好看。叶家的本家亲戚不多,只有三家隔得比较远的老亲,昨日也派人来祭拜了,刚才他们就是去访这三家人。有一家家境不错,有一家子嗣单薄,都不愿意过继。余下的一家,家境又穷子女又多,可人家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将儿子过继到别家去。

昨天回来前,姜氏便说了,第二天各自在院子里吃早餐,然后辰正时分到正院集中,一起去大房。不过经过昨日半天的忙乱过后,只需要烧水煮饭的人和端茶送水的人,故而除了贴身大丫鬟要紧跟着主子之外,其他的人则被分成了两批,一批上午一批下午,没轮到的都在府里做事,主子回来后也不至于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祖母,我也要。”叶琳见状,赶紧道。

叶家三姐妹中,叶琢长得最美貌,一开始姜兴那色眯眯的眼神就一直往她身上瞄。叶琢当时就躲到了王姨娘和叶琳身后,避开了他的眼光。却不想这会儿还是被这男人单独挑出来问话。她将脸一沉,扭过脸去,没有说话。

叶琢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个,停住脚步等着她们进去了,这才慢慢地上了台阶,跨进正院门口。

不过这一群女人偏偏白吃饭,却没给他生个孙子,还生了三个赔钱的丫头片子。光火之余,他便要求从郑氏到叶珏,每月做一定量的针线活,否则那一个月的月钱是没有的,而且饭菜也要降一个档次。至于丫头婆子,配备本来就比别家少——像叶琢这个院子,就只有秋月、秋菊和秋桔三个下人。她们做的活多,月钱又比别家少,怕她们出去跟别人说嘴,影响叶府的声誉,这才免了她们每月上缴绣品。不过,老太爷是极聪明的,他想了一个办法,即增加每个女主子规定上缴的绣活数量。这样女主子做不完的针线活,自然会要求丫鬟帮她完成。如此一来,丫鬟们不得歇,又不能拿叶府的家规说嘴了。

“真是这样?”姜氏似乎还不大相信,将脸色一沉,严肃地道,“琢儿,这话你可想好了再说。要是我知道是你撒了谎,我可饶不了你!”

叶琢接过布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脸,笑道:“傻丫头,你还没看明白吗?如果老太太想要问罪于我,王姨娘还会是这种态度吗?怕是早就泼口大骂、各种羞辱了。”

“表、表少爷这雕工,在镇子上,不算什么……”秋月吞吞吐吐道。说完这话,见叶琢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她不由得急了起来,咬咬嘴唇又道:“咱们南山镇,手艺好的玉雕师,多的是。比表少爷年轻的,也不是没有……”

“去吧。”郑氏依言闭上了眼睛。

郑家在郑氏出嫁之前,曾是跟叶家财力相当的绸缎商。只是天降横灾,在叶琢出生那年的冬天,一场大火把铺子连货物烧了个干净,郑父也丧生在那场火灾中。郑氏的母亲早丧,她的兄嫂及侄儿因住在老宅里幸存下来。但因火灾是从郑家燃起来的,累及了邻人,里长代邻人来索赔,郑鹏举只得把老宅及田地卖了,赔偿了别人的损失,才免了牢狱之灾。从此他只得贩些粗布杂货,每日挑着到乡下去贩卖,得些银钱养家。而郑家现在所住的院子,则是郑氏变卖了嫁妆买的。当然,房契上写的是郑鹏举的名字。

“那就好。”郑氏脸色轻松起来,拍拍叶琢的手,“别怕,娘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把你带走。舅舅那里,你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我的嫁妆都填补给了你舅母。这回就是回去吃白饭,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更何况,咱儿娘俩还可以做针线活不是?”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仆妇,伸手就上来抓叶琢的胳膊。

说到这里,想着刚才的那个场面,主仆两人都沉默下来。

而此时,叶老太爷正以最快的速度,计算着叶琢出嫁能攀附上什么样的人家,会需要付出多少嫁妆,又能给叶家带来多少利益,这其中的差价跟妥善地解决休离一事、让叶家明顺利地娶进一个附赠孙子的官家小姐相比,哪一个的获利更大。

郑氏听得这话,转过身去,也不理姜氏,只用眼睛看着叶家明,冷笑一声道:“叶家明,我死了,你新迎的官家小姐,就成了继室。你不想让你的官家小姐进了门还要对着我的牌位行妾礼吧?”

“娘!”叶琢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您要相信祖母啊,她怎么会让自己的亲孙女去受苦呢?祖母挑的亲事,一定是顶顶好的,您就别再说了。”又急急对姜氏道,“祖母,孙女还有事跟母亲商议,我们先告退了。”说完,用力地拉了郑氏出门,走到门口,又重重地捏了她一下,低声耳语,“别说话,女儿自有主意。”

听得这个声音,郑氏的眼睛一亮,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激动地对叶琢道:“琢儿,你爹回来了。”

“哦。”秋月恍然大悟,正要说话,旁边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娘用书上看来的一盘残局,想要见能仁大师,怕是不行。”

两人转头一看,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身穿一件绛紫色云纹绣花锦袍,头戴八宝攒珠冠,面色如玉,眉目清朗,缓缓地从山下走上来。在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下人打扮、肩上挑着担子的男人。

(谢谢秦慕瑾和凝鈺打赏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