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伸腿踹了他一脚,轻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要是让人听见,你们的屁股又开花了。”

“琢儿说的对。”关氏将赵氏扶了起来,“咱们璞儿的性命,是那姜兴害的,他必招报应。你这傻孩子,怎么能把罪名搅到自己头上,白白地让自己受煎熬?至于过继的事……”她看了叶予期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即便是她叶琢今天忍气吞声,让龚氏打那十几个板子,这样对龚氏和叶家好处极大的亲事,她也是逃不掉的。

叶家明看到父亲这目光,吓了一跳,忙上前挡住叶予章的目光,道:“父亲,琢儿今天太过无礼,先是烫伤嫡母,后又胡言乱语,顶撞威逼,儿子建议打她十几板子,惩治一番。”

“谁敢动手?”叶琢目光一凛,从头上拔下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

“来人,将她们拉出去。”叶家明见状,越发的气恼。好好一个敬茶礼,被王姨娘母女俩一闹,搞得乌七八糟。要是让龚氏对自己和叶家印象变差,感觉自己受了委曲,以后哪里还为叶家说话?

叶琢稳稳地接过茶盏,感觉着茶杯上传来的热度,嘴角微微一翘,开口道:“太太,这茶是新沏的,琢儿担心它会烫到您呢。”

她可不是那没头脑的郑氏。能认清形势,能屈能伸,是她王丽云最大的优点。现在叶家掌权者都站在面前这伤风败俗的女人一边,自己如果惹恼了她,怕是没好果子吃。还是回去将这龚氏的嚣张言行告诉老太太吧。不给自己面子,便是打老太太的脸!想来老太太心里也是不高兴的。到时候,让老太太出面收拾龚氏,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走吧,过去。”叶琢见王姨娘进了正房,抬脚上了台阶。

郑氏的伤口完全愈合了,虽然又被刘氏借故讨去了一件好衣服,不过破财消灾,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倒也不需要叶琢掂记。反过来她还劝叶琢:“你在府里,也没个依仗,还是少出门的好,免得老太太找借口骂人。以后啊,一两个月过来一次,或让秋菊来报个平安,让我放心,也就行了,不必整日地往这里跑。”

至于如何做,她的心里已有了一个隐隐的计划。如果她能学习玉雕,能靠自己的能力支撑一个门户,那这个计划就更完美了。

摩娑玉,贴近玉,感悟玉;再根据对玉的感悟,去设计它,雕琢它。这是聂大师对玉雕师们的要求。然而,有太多太多的玉雕师,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我也没说什么呀!”春雨讪讪地笑着,没有坚持要跟过去。反正老太爷交待说不让姑娘跟陌生男人接触,可没说不允许她跟母亲说话,自己这也算不上失职。

“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叶琢关切地问。

叶琢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来。可继而眼神一黯,摇了摇头:“没把握。”又小声辩解,“我只想试一试,那绣法,真好看。”

大家坐在院子里,都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赵氏的哥哥赵德胜一咬牙,站起来道:“行了,我把小儿子过继给妹妹。”

故而第二天一早,叶琢吃过早餐之后,便带了秋月到了正院,跟着姜氏一起到了大房。

“都有都有,三姐妹一人一条。”姜氏道,眼神瞥了叶琢一眼。三个孙女,叶琳和叶珏或许是因为王姨娘的缘故,经常地跟她撒撒娇,要吃要穿;而叶琢却接了她母亲,跟祖父、祖母并不亲近,见了面也没什么笑脸,衣服吃食则是给什么就要什么,从不多闹,一点也不可爱。

“还不快跟你娘走!”姜氏沉下脸来。姜兴虽然是她亲外孙,但叶家三姐妹,尤其是叶琢,那是要跟权贵人家联姻,起大作用的。姜兴又自小好色,为防着他,从五年前起,姜氏便不许他跟叶家三姐妹见面。却不想在这种场合让他见到了。

姜氏此时也换了一身素服——月白色的绸缎长裙,藏青色缠枝花的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倒显得比往常更精神干练。不过她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眉头紧锁,神情也似很不安。王姨娘带着叶琳、叶珏进门,她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只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发呆。待得王姨娘出声唤她,她受惊似的手猛地一抖,拿着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茶水却溅了一地。

也因此,叶琢在叶府的生活并不悠闲,每日一有时间就得做针线活。好在她前世的绣活是做得极好,一块帕子,别人要绣一天的时间,她只半天就好了。故而还不算累。

“不信你问秋月。”叶琢一挭脖子,接着又垂泪哽咽道,“要不是祖母刚才说的那番话,我还以为她是为我娘好呢。现在想来,才知道必是想激得我娘做出那等事情,好被休出叶家去。如此一来,王姨娘她就可以……”说到这里,她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赶紧住了嘴,还泪眼婆娑地抬眼偷偷看了姜氏一眼。

秋月歪了歪头,皱着眉头细想。

叶琢愣了一愣,“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睨了秋月一眼:“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又解释道,“我不过是觉得这雕刻技艺甚是神奇:平平常常一块石头,就这么雕刻几下,便能成为一件精美的饰物,所以便多看了两眼。”

叶琢这才带着秋月和秋菊出了房间。

叶琢扶着郑氏进了门,看到这院子倒也宽敞,左右两旁种着两棵果树,墙角有几畦菜地,屋子临窗的地方还种了些花卉。此时正值金秋,黄艳艳的菊花开得正盛,引来几只蜜蜂上下飞舞。进到厅堂,只见屋子虽然没有雕梁画栋,却也宽敞明亮;厅里摆放的八仙桌、椅子有七、八成新,雕工也算精细;桌上还放着一套细瓷茶具,几案上是一对青花瓷大花**——从这种种景象看,郑家怎么看都不像生活“艰难”的样子。

“为了自由,就拿自己母亲的性命去拼。娘,您这是要陷我于不孝吗?您真要琢儿成为没有娘的孩子吗?”叶琢抱着郑氏,带着哭腔道,“就算您拼了这条命,琢儿还不得在这个家里生活吗?没了娘,那女人一进门行了妾礼,还不得拿女儿来泄愤吗?娘,您不能拿命去跟人拼了呀,不值得,真不值得……”

叶琢并不反抗,只瞥了叶予章一眼,转身跟那两个仆妇出去。那一瞥,竟然带了些许的蔑视与不屑。刚出到门外,便听得里面“咣当”一声,似是茶杯被砸了个粉碎。

“姑娘,老太太等着呐。”大概见叶琢半天没出去,春雨忍不住了,在门外叫唤起来。

良久,他才抬起眼来,看向郑氏,开口道:“琢儿,你不能带走。这样吧,我让家明给你写和离书,并允许你带走自己的嫁妆和衣服首饰。”说完又补充一句,“这是我们叶家的极限!”

叶家明本来坐在椅子上,看到郑氏的行为,脸上由惊而怒,想要出言喝斥,却被叶予章按住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便闭了嘴,只由母亲出面处理此事。此时听得郑氏之话,他的脸色顿时变了色。他要迎娶之人,那可是知县大人身边龚书办的女儿,十八、九岁,人又长得美貌。人家不嫌他年长又有家室,只倾慕于他的才华,愿意下嫁于他,已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更不要说她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女子,怎能让她进了门还受委曲,以继室的身份在原配的牌位面前行妾礼?

郑氏正要回头再强调一遍不要答应这门亲事,听得叶琢的话,这才满腹疑惑地闭上了嘴,跟着叶琢走了。

叶琢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叶家明的声音明明是从正院那边传来。如果他心里真有这个女儿,又怎么会一回来就去了正院、而且一回来就找爹娘?他这会儿回来,怕是有急事吧?

今天好不容易摆脱春雨的跟随,她便想来看一看。如果有可能,她想试一试。

玉街上卖原石的店铺也有十来家,她选了一家人少的,进去慢慢地看那些原石。粗粗扫了一眼,又略略问了一个价钱之后,她的心里便有些失望。难怪伯祖父说买原石叫做赌石,还说“十赌九输”,原来这原石果然靠赌。这些石头,看上去除了颜色、纹路有些差异,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再加上里面的含玉率低,要想买中一块里面能出玉的,还真是困难。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面前的一块石头。随即一愣,脸色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