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摆饭,陪着老太太吃了晌午饭,又说了会儿子话,便要告辞回去,王氏这边一起身,那边老太太又抹起了眼泪,王氏心里酸涩难言,岳氏忙着劝:

“外三路?”

那时节赶上过年回来,天也正冷,老太太念她人小身子弱,便挪到自己的暖阁里去呆着,哪知,下面小丫头瞅眼不见的功夫,博古架上老太太颇为心爱的一个大花瓶,就被她扒拉下去,摔了个粉粉碎。

“话是这么说,可爷怎样也要为映雪想想,承安不在身边,只一个宛如,若是也挪过来,岂不太孤清了,知道底细的便不说什么,那不知道因由爱嚼舌头搬弄是非的,说不准会说爷的不是,这些便都不论,爷和映雪还是打小的情分,这中间还牵着姨表亲戚呢。”

扣子也不是寻常盘的花样,细看却是一颗颗指肚大小的珍珠,成色虽说有些暗,这几颗却也值不少银子,配搭在一起却真不凡。

“不知,若若知道?”

王氏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斗篷,亲自替丈夫披在身上,拢住了前面的带子,悄声叮嘱:

几乎满耳里听到的都是这些,周映雪心里更是不快之极,想到以前表哥时常殷勤来瞧,闲暇时会着宛如的头,问两句不打紧的闲话,如今这些,竟仿佛虚幻的梦境一般不真实,可见男人凉薄如斯。

说着,从怀里寻出个小盒子来递在她手里:

王嬷嬷忙懦懦应着,忽然想起一事:

“寻机会,什么机会?这是王冰玉那贱人定下的计,打量我真瞧不出来呢,就是为了分我的宠,此时我若忍了,以后说不准,这府里都没我说话的地儿了,我就是想问问表哥,还记不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还是,如今有了别的女人,就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苏澈也清楚,王氏突然弄这么两个女子进来,就是为了向他示好,只是他等了几日,也没见王氏说什么,终是撑不住,略斟酌开口道:

宛若很希望这种安逸能一直持续下去,到老,到死,当然她知道这不可能,所以现在能安逸的时候,就好好享受吧,就像她娘,至少将来不如意的时候,还有典藏在内心深处的幸福回忆。

宛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玉竹道:

“这一定是小宛若了”

“是旧时的手帕交,未出嫁时总在一起的,如今正是八府巡按的嫡夫人,说是过些日子来咱们冀州,提前知会我个话,说起来,这一晃足有十几年不见了,如今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了呢”

“宛若你答应娘,以后要小心,不要和承安走的太近了,娘亲教过你的,还记得吗?”

“你怕什么?就让她养着,也是你肚子里出来的”

声音娇嫩清脆,甚为悦耳。

“小姐,我来带你走”

宛若也有些惊艳,刚才背对着,真没看太清,就看见个玉带金冠个小人,这会儿倒是看见了正脸儿,粉白的小脸,跟一大块羊脂白玉抠成似的,透着那么润泽白皙,不浓不淡的秀眉斜飞入鬓,下面一双凤目,明亮潋滟,微微眯起,小小年纪竟也十分魅惑。

挺鼻红唇,脖子上挂了一个赤金璃纹项圈,下面锁住富贵平安锁,真正锦绣堆出的皇家子弟,相比之下,承安都有些失色起来,令宛若颇为不满,怎么这一个个小男孩都比她生的好看,这忒打击人了。

两个边边大的小人儿对着看了一会儿,边上崔嬷嬷急忙道:

“这是十一爷”

宛若规矩的蹲身行礼:

“给十一爷请安”

赵睎歪头看着宛若道:

“我知道了,你四哥的那个姨表妹,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宛若的,正好这些女无趣之极,你来陪我玩玩”

崔嬷嬷的脸儿都白了,忙道:

“回十一爷的话,娘娘哪里还等着要见姑娘呢,等见过娘娘,若是娘娘准了,再和你一起玩耍可好?”

这位魔星哪管这些有的没得,一叉腰站在廊前头堵着,大有不答应就不让过的架势:

“不行,耽搁不了娘娘的事儿,就让她替那个女站在那边,让我用弹弓打几弹珠,何时打中了她头上的苹果,便放你们去”

崔嬷嬷和海棠大惊失色: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回头伤了姑娘可怎生好……”

赵睎却蛮横的拽住宛若,高高仰起头:

“难道你和那些女一样没用?”

宛若瞪着他,气的不行,这就是个没人管教的死小孩,这样简直欠揍,宛若一伸手抢过他手里的弹弓,翻来覆去看了看,做的极致,乌骨的叉,牛皮筋儿做的绳上面拴了块小牛皮,宛若伸手:

“把你的弹珠给我一颗”

那赵睎眨了眨眼:

“你要弹珠做什么?难道你会打?”

嘴里说着,还是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来递在她手里,宛若看了看,真是有钱啊,这哪是什么弹珠,是用琉璃特特烧制的珠子,晶莹剔透,煞是漂亮。

宛若几步走出廊,左右找了找,看到那边不远一个树杈上有一个废弃的鸟巢,遂熟练的把弹珠顶在牛皮上,小手拉开皮筋儿瞄准,只听啪一声响过,树上的鸟窝应声掉落下来。

不仅赵睎,就连边上一众小太监女乃至崔嬷嬷和海棠都看傻了,宛若把弹弓塞在赵睎手里,不屑的说:

“什么时候你练成我这样了,再找我玩吧!”

说完,半蹲:

“宛若告退”

崔嬷嬷和海棠醒过神来,急忙引着宛若走了,宛若嘴角微微撇了撇,心说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小时候在胡同里,她可是她们那一片有名的假小子淘气包,打弹弓,溜冰噶,爬墙头,掏鸟窝,就没有不干的,不是这个身子力气小,别说那个鸟窝,就是前面屋檐上的瑞兽,她都能打中,当然她不想找死,因此见好就收。

这边拐过一个富贵牡丹的影壁座屏,便是一个偌大的院,院中有两颗垂丝海棠,如今枝枯叶残,却在光秃的枝干上,用翠色和粉红色绡纱巧手扎成了花和叶子缠在上面,远远看去,仿佛到了阳春三月海棠花开的季节,给这肃穆的苑,添上了一丝喜庆的氛围。

还未等到女通传,当前一个大太监便迎出来道:

“娘娘里面问了七八回了,怎的这会儿才到,说外面今儿冷的的紧儿,又落了雪珠子,让我出来瞧着点,一见着姑娘,也不必拘那些没用的礼了,这就让姑娘进去呢”

说话儿,略打量宛若一眼道:

“可别怨娘娘每日里惦记好几遍,这行动样,可真有几分娘娘的影儿呢,姑娘,跟着奴才进去吧”

海棠和崔嬷嬷跟在宛若后头,宛若猜这个大太监必是姨母里的大总管了,便是那崔嬷嬷和海棠都要看着眼色的。

估东边是娘娘的寝室,宛若跟着进了西此间,这里却是一个巧的暖阁,想是通了地龙,很是暖和,有隐约淡雅的香气浮荡周围,颇为怡人。

周围立着十几个女,沿炕上歪着一个装贵妇,头上一只金凤攒珠钗,绾住乌黑青丝,鬓边压了一朵大红正艳的芍药花,越发显得富贵雍容,五官和娘亲有五分相似,穿着一件深紫绣折枝牡丹的装。

宛若却觉分外亲切,因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非常慈祥,慈祥中透着几分激动,竟和外祖母如出一辙。

早有女放下软垫,宛若跪下,一个头没磕下去,已被贤妃搂在怀里:

“快别行此大礼,一家子的亲骨,又是姨母这里,哪用得着这些虚礼,这一晃都长这么大了,那年你娘回京,却正赶上太后身子不适,竟没见着面,算起来,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呢,快,让姨母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