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不自然越招人看,又不是什么富贵了不得的行头,不会因此变成绝色美人,过年穿新图个吉利罢了。”他违背本心,纯属不负责任的安慰。

“不是就好。”一二百两的东西,赵青河自认还浪费得起。

“承蒙二爷青眼,容我回去与苏娘商量,这事主要还得看她的意愿。”他就更不小看女子了。

“一定到。”赵青河大方应了。

刘彻言点点头,听着管事跑出去的脚步声,伸手抚过岁寒三友,神情阴郁着,眼里却闪兴奋的寒光,慢慢道出三个字

刘锡哈哈大笑,道声好眼,“看来这些年你没有白待在刘家当孝子,此画确为仿作,不过比赵子固之功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幅值得收藏的佳作。你再猜猜,它从何处来?”

赵青河起劲了,“说得对。前些日子老太爷和大老爷闹得那么僵,以为今年不办年宴了,这会儿再送帖子,哪来得及备礼?送得不好,还让人说白吃一顿,不如不去。”

赵大老爷本来正为翰林院的大辞典作校对,听到这事就烦,怕影响精准,干脆合了书,语气有些不耐,“让她说。彭氏要是能让老太爷松口同意亲事,我倒不用烦了。”

夏苏一怔,咬住唇角,脸上红潮起了又退,僵着神情,“我自然记得,不过你却记不得了。”

她没让他,他难道让她了么?

同样一件事,不同人,不同诠释,不同理解。

“虽然说这话有些不厚道,还确实是个搏取赵家长辈好感的机会,我瞧赵大太太担心着呢,毕竟这种事有损姑娘家声名。”杨夫人忽见一男子进了堂中。

“回去,不然咬你。”

她的身体,似乎每个部分,都化为了水,不可思议的,万分凶险的,却无一回不美妙的,脱离杀招,在安全的地方婷婷立定。

他认为赵青河,作为一个混棒无赖,寄人篱下,穷困潦倒,才胆大从赵府偷出名画来卖,更说明画是真的。要是换掉真画,做贼心虚的赵青河肯定不敢张扬,对他而言,这种两头都不能出声的桌下买卖最好吃黑。

赵青河一掌打董霖的背心,“人在苏州行窃,为何常州也有窃案?因为,这是一帮子人干的,你我只抓了一个头目,你竟然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若不拆门,等你请我进去,就不是赵青河倒霉,而是我要倒霉了。”董霖大步往里走,心急却不忘环顾四周,双眼大睁,“赵家对你们不错啊,拨了这么好的园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赵府嫡公子的住处。”

“眼睛抽筋就该找大夫,而不是找神佛。”瘸腿男子正是老梓,打横着眼,比夏苏的眼白多得多,“老子警告你,千万别跟老子装熟人。”

夏苏看得很仔细,并不以对方是大商而轻率,确认是真银票之后收好,自觉交易完成,转身要走。

她对赵青河怎么说来着?

岑雪敏一句话不再说,大太太也沉默,空气骤然降冷。

“苏娘,你便是会作诗,也别去。我最近正想跟老太太说诗社的事,还是散了好。从前姑娘们还如今个个大了,明年后年就得找婆家的人,还时不时凑在一起。好听些,是赏文赏诗,不好听些,是没多少体面的女儿心事,还容易带坏几个年纪尚小的。而且,府里准备给四郎他们说亲了,便是亲兄妹,都不能那般没规矩打闹嬉笑,借着诗社的名就更不能了,必须避嫌。”

“大太太给咱们这么好的园子住,顶着那么多人说不是,咱们应该感激,请吃饭还推三阻四么?我听说六太太闹到老夫人那儿,说大房存心让六房难看,好像六房多小气似的。另外四房也不太赞同大房的做法,说亲戚多了,以咱们为先例,若都要住进府里来,还怎么安排。我想啊,大太太肯定为咱们受了好多闲气,你作为小辈,过去陪她吃顿饭,她见你那么乖巧,说明她没白受那些气,心里就舒畅了不是?”泰婶说着话,眼观鼻,似乎深韵大宅生存道理。

“富人家的书房多放古董书画,想不到小偷进得来而已。”董霖怏怏不乐,心态无法调适,“一般小偷喜偷金银之物,古董书画难以脱手,反而会成为被官府追踪的拖累物。就拿这两幅罗汉图来说,苏州城有头有面的人和画商都瞧过,本地画市是不可能收的。”

“他让我半夜穿深色衣来,我其实奇怪过。不过,咱们将心比心,寄人篱下的滋味大同小异。亲外甥和远侄亲,都属亲戚。董师爷借住的日子大概也艰难,不然怎能混棒圈里到处蹭酒。咱们可怜可怜他,别把话说透,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夏苏小时候还自己作画,摹画的天赋显现后,一直忙于揣摩各大名家的画风,全无精力自画,也没有动力。这晚,她却感觉为自己捉笔的一丝迫切。

相比邻家的富贵家底配富贵园子,今日搬进贵地的新客却很穷,穷还穷得不自觉,个个笑哈哈,完全不知道藏穷。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彭氏蹬蹬蹬走进花园,惊散一群啄食的雀儿。

忍无可忍!夏苏忽然旋身,月华裙起狂澜,云袖卷流风,脚离地,人升空,赘厚的秋裳化为一只轻灵彩蝶,动作快过眨眼。

“我没看那封信。”瞧夏苏不信他的模样,赵青河换了说法,“就算真偷看了,也已不记得。”不过,夏苏的疑惑他也有,赵大老爷的态度转得角度太大,他却不是有糖就能哄闭嘴的三岁娃娃。

甜品上来后,赵大老爷说起府库管事的缺还空着,要是改了主意,明日就可接管。

赵大太太有点担心,问一旁陪着的华夫人,“你这池子不深吧?也不知道青河擅不擅泅水。”

华夫人暗记于心,将两人送进一间明屋。

“吴二爷虽是慧眼识人,托他的福,妹妹才能赚到银子养家,说到底也不过才做了三回买卖,实在称不上交情熟。”这句话在心里盘旋半天,一直一直吹气鼓风之感,憋得慌,正好夏苏有了同船的觉悟,赵青河觉得不吐不快,“所以一路顺风这等问候词就很足够,后面那句有点过了,你又不是他家中内眷,他早回晚回,能不能回家过年,同你半点不相干。你这么说,他可能误会。”

大驴真问夏苏。

“从前的事不必多提。”赵青河大手一挥,“真要论起,那会儿我提岑雪敏应该更多。”

吴其晗的眼眸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笑起时,春风吹桃花,“一定。无论如何,不能忘了约与夏姑娘的一顿年饭。”

赵青河掰开芷芳的手,对夏苏轻声道,“别当我多好心,她手里要没这东西,我不会多看她一眼。”随后转头看那些胆小鬼一眼,稍微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将卷轴打开一些,“你看”

夏苏敢白眼,“笑什么?”

杨汝可心头一动,没落书香,赵氏远亲,穷得缺银,说不定他能借此机会购到一件两件名家真品。不过,他十分稳重,没露出半点心动的神色,要待查证赵青河是否所说属实,才会进一步接触。

即兴临摹也是画市的传统节目之一,但夏苏道声不去。

“你跟了我这些年,还不如一个才要起步的人。”园里的凉风令吴其晗脑中一清,心中叹谓。

仿画者,看得珍品越多,仿得才越像,尤其是夏苏,她具有罕见的摹画天赋。

如果这片屋檐已无法心安,留下就没有意义。

大驴对坦诚之人不为难,“我知道啊,但兴哥儿你来得太早,人还没起,我也没辙。”从门后拿出一个铜壶,真倒碗茶递过去,慰劳辛苦,套上了旧交情。

身段纤纤,不高不矮正可心。

他身后的男子长得也不错,岁数相当,被温润的君子比下,微微失色,只可赞声斯儒。

陈婆子一向只和泰伯泰婶打交道,在这院子里见过夏苏一两回,都是一晃而过,当成普通丫头。现在仔细看,还是个很普通的丫头模样,旧衣旧裙,双平髻,没有簪子没有珠花,系了两根桃粉的发带。别无可圈可点,但肤白胜雪,吹弹欲破。

“的确,他若将岑小姐与赵子朔的娃娃亲说出,也不会令各家小姐抢破了头,弄出这些没意思的事来。”赵青河明白夏苏的话,“不过此事不是大老爷背信弃义,而是赵老太爷的意思。”

赵青河确实不好对付了。夏苏吐口气,算了,不跟这人计较,更何况她真是很好奇。